云挡住了阳,长白街,路道无光。
“爹,爹!你咋了!”
一间破包子店中,王路着急忙慌地蹲下身,连忙撑起倒地的老王,扶到木板凳上,声音急切。
“这种病咋又犯了,爹你忍忍,我背你去医院!”
“咳咳,没事,小病而已,熬熬就过去了。”
老王连忙拍开自己粗糙头顶上,也不光滑的手,沙哑开口道,他咳着站起身,接了口凉水一股脑咽下。
“不行,这周第几次了,老这样也不是办法!”王路当场回拒,直皱眉,呼吸都急促起来。
“唉…臭小子,前些年给你妈治病,我们已经欠了一屁股债,我现在还完了,以后就没你什么事了。”
老王无奈叹了口气,苦口婆心地劝说,“去医院太贵,而且还影响生意……”
“不行!去医院检查要几个钱。”王路听不下去,直接打断了他的话,表情倔强。
“臭小子!医院烧钱啊…随便一套仪器下来不就要好几千。”
老王撑住墙,洗净手,便去准备蒸包子了,虽然中午吃的人不是很多,甚至常常没人驻足。
“好了好了,这事就这么定了。”
他摆摆手,有些敷衍地说着,布满油渍的微驼背影渐渐变小,但再小,又能缩到哪里去。
屋子很小,且光线不好。
一切皆昏昏沉沉的,墙角的蜘蛛网年代已久,无声诉说着些什么,凸凹的地面撕开深深裂缝,仿佛埋下了无尽心酸。
烧开了火,热腾腾的蒸气上升,抹了把汗,用扇子赶到店外,消散。
王路垂着眸,模糊不清,他干裂的嘴抿起,青筋显,五指死死捏住粗糙的桌面。
“省这钱干啥!”
他突然睁大眼,嘶吼一句。
“爹!你身子要是垮了挣钱更难,我妈走了,我不想…不想再失去一个能照顾我的人!”
王路红着眼圈,掐了把肉,背过身。
这句话荡在久久耳畔,老王明显怔了一下,动作都变得僵硬。
“好吧,先去拜一下佛。”他迟疑许久,方才叹了口气道。
“拜那玩意儿有个屁用,浪费时间,又不会给我们送钱!”王路依旧背着身,深呼了口气,听不出声音颤抖。
“臭小子,咋说话的!”老王终于有些生气,但只是一叹,“算了,等会我,我换身干净的衣服。”
他弯着身体,来回翻找好久,“给你丢人可就不好了。”
“切,丢人就丢人呗,有些有钱人专门穿得破破烂烂,没啥好换的……”
“你这孩子,瞎说个啥!”
“更何况…又有谁会注意我们。”
“……”
与此同时,四中内。
“啊啊啊!!!”
“叫个啥子…啊啊啊啊!!!”
已跑完操,尖锐的爆鸣阵阵似潮,此起彼伏,响彻云霄,整个教学楼下混乱如炸锅的糊粥。
里面挤着不少人,有老师,有同学,有领导,神情不一,站位远近,全都盯着教学楼楼顶。
楼顶有风。
各种各样的目光汇聚之处,只见一位人影僵硬地走到楼边,神情略微木讷,如同烛光般摇摇欲坠。
——赫然是蔚依萱。
“依萱,有什么想不开的说给老师听,我们为你做主,千万别跳下来,人死了什么就都没了!”
此时,她的班主任手忙脚乱地赶来,一脸伤心地站在楼下,站在人群中央,扯着嗓子,苦口婆心地大声劝说。
作为班主任,心中自然不希望蔚依萱跳下来,她就这么一跳,自己升职加薪的机会就泡汤了。
真是操蛋,都要放暑假了,摊上这么个破事!
另一边,毕建波穿着西装,负手站立在远处,他仰起头盯着那黑影,心中也是无比忧心忡忡。
学习压力太大,跳楼完全可以理解,又不是没有过先例,但可千万别死学校里啊,抹黑了四中声誉你赔得起么!
妈的,这些学生思想真是恶毒,死也要拉学校一起垫背。
不知道感恩么,语文简直学了个屁!
至于旁边一堆无关的聚集的学生,思想则是很单纯,阵阵爆鸣过后也平静下来,议论纷纷,指指点点地聊——
“我近视眼,那谁啊,这么勇。”
“不知道,就是长得挺好看,可惜了这副皮囊,嘿嘿嘿……”
“你们往好处想,她一跳,我们没准就不用期末考试了,或许还能提前放假,太妙了啊!”
“好有道理!她磨叽个啥啊,快跳啊倒是!!”
……
大部分人都抱着看热闹吃瓜的心态。
他们内心几乎都期盼着她快跳下来,只是不敢明目张胆地喊出,但有人偷偷拿出手机录像,甚至还有直播的。
“喂喂喂!!!找死吗你们!都不准拍照,谁敢拍暑假作业十倍走起。”
几位领导见状,厉声大喝,这一招无疑很有用,几乎没人敢拿手机拍了。
倒是有些道上混的学生不怕,满脸不屑与嘲讽,仗着人数还算多,一起瞎起哄——
“跳下来!跳下来!跳下来!……”
声音很大很杂,掩盖了班主任的劝说,这群人卖力地吼,个个神情兴奋。
到来的领导们终于忍不住了,冲上去就要拉走他们,但也有些领导找了个说辞,趁机离开。
你拉我扯,震怒与兴奋,两方人渐渐就扭打在一起,乱作一团。
周围的学生见状,快速远离,也有些被各自的班主任催促着回班。
有些学生不愿走,则是猫起来,想目睹接下来的过程。
——叫骂,起哄,笑容,邪念,风声,叶落,人影,残云。
一切,皆掺杂在了泥泞,被各式的恶揉搓。
不过,搅拌的动静愈发得小,渐渐人影稀疏,最后仅有几位重要的人仍旧停留,急得焦头烂额。
有的领导早就报警,正拖延时间,期盼着警察快点赶来。
“什么鬼,咋不跳呢,我还想看看她能摔成啥样子呢!”
“那女的穿的裙子,要是被风掀起来,嘿嘿嘿!我们就有眼福了啊!!”
“我认识她,听说她和校霸有一腿,早不爽了,婊子装什么清纯。”
……
学生们几乎都散了,各回各班,仍旧心有不满地议论,时不时把目光看向窗外,带着期盼。
楼顶,最后侧。
“大佬,这是怎么了。”
陆皓就躲在这,他两只手拽住楼边,撑着身体,探出脑袋张望,“下面怎么闹哄哄的?”
小隐也在,但是利用空间门进行躲藏,他的下半身装进了门里,只有脑袋露出,悬在半空中。
看起来,非常滑稽,以至于陆皓,牙齿用力咬住舌尖,都不敢斜眼看。
“还用说么,这女的想要跳楼,怎么,你认识她?”
小隐回答,他一只手伸出空间门外,标准地推了推墨镜,然后又缩了进去。
“不算,只是正打算追,现在好了,完美泡汤。”
陆皓长长叹了口气,自己还没开始舔,就舔不成了。
不对啊,按理说,自己不应该凭借人格魅力,征服一大堆美女吗……
时机不到,对,相关主线还没开始……
“傻小子别失望,我陪你。”阳光下,天空中,小隐的脑袋灿烂一笑。
“呜…大佬,我哭死。”陆皓憋不住了,抬手想遮住脸上流露的笑容,结果差点从高空摔下去。
自己这毛病老久了,跑个操与别人偶尔对视,上课时突然想到好玩的,都能笑得喷来。
而且越严肃的场合,就越忍不住笑意。
“我们不救她吗?”
他一踮脚,将身体往楼体上拱,弄疼了什么东西,笑容方才消失,表情变得无比难看。
“晚了。”
“啊,为什么?”
小隐眯了眯眼,没再开口。
下方,远处,两人已经汇合。
“这是怎么回事,跳楼……”蓝淼抬头,远望,恐怖的目力支撑着他看清了一切。
蔚依萱,这女人还与自己有过牵扯,怎么就突然想不开了。
“谁知道,真是麻烦,解决完血脑虫的全部子体,又摊上这么件破事。”
岑锋自然也看见了,他随意地道,看起来并不是很关心。
“不去救她吗。”蓝淼看他的反应,略有些奇怪。
“没用的。”岑锋缓缓吐字——
“她,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