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盛帝喝了口小酒,忍不住咳嗽了下,脸上有一抹病态之色。
“当真是,岁月不饶人啊”这个帝王忍不住叹了口气,“遥想当年,我们都是意气风发,少年轻狂,总觉得自己无所不能。”
“但这世间,总有些事情,需要去妥协。”
镇国公沉默了下,而后道:“轩辕兄,你总是想着把一切掌控在手上,这般活着,着实太累了。”
乾盛帝比镇国公年长几岁,但两人如今看着,却是差了十几岁一般。
乾盛帝并未回复镇国公的话,而是有些感慨道:“我们多少年,没有这般畅所欲言了。”
到底是君臣有别,曾经再好的关系,在时间的磋磨中,也一点点的变质了。
尤其是十几年前,乾盛帝试探地想收回兵权的时候,两人的关系便再也不复从前。
所以,这次李重专门来找自己的时候,也让乾盛帝感到十分意外。
他知道李重很看重他的那个女婿,但却没想到,会如此这般的看重。
“值得吗,偌大的家业,交于外人之手”
乾盛帝太了解李重了,他不敢相信,像李重这样的人,竟然会选择将自己打下的一切,最后交托给所谓的女婿,而不是他的那几个子嗣。
甚至,对方都没有想过,将这一切还给自己这个真正的主人。
这是乾盛帝无法理解的。
因为,这乾室江山,他乾盛帝,绝对不会交给外人。
“轩辕兄,你习惯站在高处俯瞰这世间,所以有些事情,你便看不清晰了”李重饮了一口酒,“你我皆是为了这个天下,但到底是有所区别的。”
乾盛帝心中的天下,是他轩辕氏的天下。
而镇国公心中的天下,是这天下人的天下。
对于古代人而言,镇国公这种思维,是十分大逆不道的。
但少年时期,他亲眼见证了先帝昏聩,民不聊生之景。
那时,镇国公便决定,他不能再让新的帝王,再次重蹈覆辙了。
所以,十几年前,乾盛帝有意取回兵权,直接被镇国公拒绝了。
因为他不确定,当乾盛帝掌握了一切的权柄,没有了任何顾忌,是否也会如先帝一般,从一开始的励精图治,到渐渐被安逸的生活所腐蚀,以至最后沉溺于昏聩享乐之中。
所以,他握紧了剑,时刻给予这个帝王以压力,让他“清醒”着。
而后,两人的关系,便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这一僵持,便是十几年的光阴。
镇国公是拿曾经的乾盛帝当兄弟看待不假,甚至为了协助他登顶,不惜冒着生命危险夺取了兵权。
但他从来不会将信任,寄托在这份友谊上。
手中,不可无剑!
这个道理,镇国公一直铭记在心。
而事实证明,在他的“鞭笞”下,乾盛帝一直做得很好。
嗯,虽然,当一个好皇帝,确实也很累是没错。
镇国公忍不住想起了很久以前。
那时,他斩蛮族大首领之首级,威望达到了巅峰。
人心思动,他的不少手下,便有了些想法,想混个从龙之功什么的。
不过,镇国公暗暗压住了这股不好的气焰。
如今想来,镇国公暗暗庆幸。
如果当时真任由手下施为,来个黄袍加身,那这时满鬓霜白,行将就木的,没准便是自己了。
人生在世,本就不过寥寥数十载,何必让自己过得这般苦呢。
当昏君是很爽没错,但想当一个合格的帝王,可真不是常人能忍受得住的。
先帝即位之初,也是励精图治的明君,但最后还不是扛不住,变得昏聩而贪于享乐。
皇冠之重,难以言喻。
好在,乾盛帝一直有一个好朋友,在背后默默“支持”他,让他一生都是兢兢业业,成了一个十分受万民爱戴的好皇帝。
(乾盛帝:我谢谢你哦)
有时候,乾盛帝也很无奈。
他知道自己这个年少时的朋友,其实不是那种贪慕权势的人,这一点他心里十分清楚。
但这个可恶的家伙,偏偏就是不把军权交回给自己,这点又让他很难受。
当然,乾盛帝也曾想过“动粗”。
但想想,又将这个想法掩埋在了内心深处。
他比谁都了解镇国公,知道对方的可怕,所以他并没有完全的把握,最终能取得成功。
与其去赌那渺茫的概率,还不如就此维持现状。
反正,镇国公只有一个,他也会老,会死。
而到那时,自己的子嗣,总是能有机会,收回权柄的。
此外,这么多年的帝王生涯,镇国公也从来没有给乾盛帝使绊子,相反很多时候,都会主动协助乾盛帝扫清障碍。
大乾能如此安稳的度过这几十年,这对君臣暗中的默契,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乾盛帝自然懂这些。
但现在,情况又有点不一样了。
他知道,自己坚持不了几年了。
乾盛帝有意将皇位交给太子。
太子虽然锐意不足,但守成有余,守住当下的基业还是足够的。
再加上有镇国公从旁威慑宵小,再续盛乾十几二十年,还是很容易的。
毕竟李重这家伙,一看就还能活好久的样子。
之前,这一切实施起来,本来是不难的。
可如今,齐王不断起势,让乾盛帝感觉,局势已经开始一点点地脱离自己的控制。
他实在不想自己的这个儿子最后继位,因为江南那些人的野心,很早以前他就看得明明白白。
这世上,也只有一个镇国公。
他能压着江南那些人十几二十年又如何?
江南那些人,并不缺那点时间的等待。
他们是十分有耐心的豺狼,也十分小心谨慎,只会在猎物最虚弱的时候,才露出狰狞的獠牙。
而在此之前,他们会乖得像一只狗。
所以,老朋友,你这是将一切,也赌在了下一代上吗?
这是不是,太冒险了点。
乾盛帝不傻,反而十分聪明,他已经看出,自己这个老朋友,在制造第二个“镇国公”。
制造第二把剑,如他自己一般,高悬于这乾室的天空。
本心而言,乾盛帝并不赞同这种做法。
这太不保险了,万一失败了呢。
无论是这把剑太过锋芒而反噬,还是这把剑不够锋利而夭折,都是存在可能的。
而到那时候,他的江山,岂不是就危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