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昭知道姜酒住在对面，收拾完东西就跑过去敲门了。
他这会已经从掉楼里回过来劲儿了，想起没掉下去，昏倒之前，听到的姜酒和那个黑衣人的对话。
女生打架，他今天可是又见了一次。
跟上次学校巷子里收拾职高生比起来，上次那简直就是小儿科。
女生似乎比他想象的，要更加厉害。
他现在很庆幸，自己之前没得罪深她。
裴昭想了想，先小心翼翼地开口道，“今天不怪你，你不用有什么自责。”
谢灼跟他说了，女生今天一直在自责，她觉得是她害了自己。
也算是谢灼请他过来的
但他自己也绝对，并怪不上女生。
姜酒抬头，“如果今天谢灼没有接住你，你就死了。”
裴昭顿了顿，趴在她身边的栏杆上，望着远方，“如果真死了，我也不会怪任何人的，我说真的。”
他笑里带着自嘲，“在同一天之内，我经历了被姐姐极致的羞辱，到知道以前风光的自己不是裴家亲生的，是个不知道从哪来的野种，再到被绑架，差一点死亡……”
就像突然从云端掉到泥潭。
裴昭顿了顿，侧头，打量着旁边的女生，“我想把我攒的钱和我这些年花裴家的钱，全都还给他们，我就成穷光蛋了，可不可以在你们这多住段时间，我会挣钱给你们房租。”
“谢灼同意就行。”反正裴昭住的是谢灼的房子，她租的是贺子骞的房子。
姜酒无所谓，“缺钱的话可以跟我说。”
顿了顿，“借给你，没有利息的那种。”
裴昭笑了，“好。”
他也没想到，有一天他会跟女生在一个屋檐下，还说着这种事情。
但女生知道了他的身世，他的身份，没有对他的鄙夷，也没有厌恶看不起，更没有落井下石。
她什么都没有，对他没有怜悯，没有鄙夷，一如既往地似乎什么都不放在眼里。
这就挺好。
裴昭眼睛转了转，迟疑地询问道，“我今天听到那个黑衣人你们俩的谈话了，他说什么黑暗大帝，还喊你小盟主和姜……”
姜酒。
他听见了。
姜酒微顿，淡笑道，“知道的太多不是一件好事，否则说不定哪天就被人灭口了。”
裴昭脖子一缩，“你吓我。”
姜酒挑眉，“今天这一切是吓你吗？”
裴昭：“……”
他绷紧了嘴巴，“我一句都不会往外说的！”
他又回去找谢灼，问了能不能在这多住一段时间，谢灼答应了他。
次日刚好是周末，谁也没去上学。
裴昭又去医院检查了一下，没什么大碍了，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又碰上了裴家派出来找，在那蹲点他的人。
幸好姜酒没事，今天跟着他跑了一趟，直接武力制服，把他拽了出来。
“裴昭。”
就在要上车离开的时候，身后传来冷沉的喊声。
是一个披散着长发，戴着眼镜，穿着灰色制服，打扮精英的青年女子。
双臂环胸地靠在路边一辆银灰色的车上，气场很强。
裴昭一怔，喃喃地喊了一声，“三姐。”
裴琇开口，“给你打电话发消息为什么都不回，派那么多人找你都请不回去你是吗？”
裴韵知道的事情，她们肯定也都知道了。
裴昭抿唇，看了眼那些个保镖，“抓就是抓，不用说什么好听的话。”
他打开车门就要上车，裴琇目光阴沉，“敢这么说话，几个月不见翅膀硬了是吧？”
裴昭上车的动作顿住，目露讥讽，“既然都知道了我不是裴家亲生的，你又何必在这里装什么姐姐羞辱我呢？”
裴琇一怔，冷笑道，“就算你不是裴家亲生的，也是在裴家长大的，现在我命令你给我过来，跟我回去。”
“呵呵……”裴昭突然低笑了一声，却听着凄凉，“想必我说昨天我被绑架，差点死了你们也不会信吧？”
他抬头，“你们派那么多人抓我回去想做什么呢？继续以我不是裴家的孩子一事羞辱我，还是继续绑架关着我？又或者以为我真的离了裴家无处可去？”
“你……”
“如果我这么多年对你们几位姐姐的敬让尊重，让你们觉得我是个懦弱的，只会靠裴家虚张声势的废物，那我今天在这向你们道歉。”
“裴……”
“这么多年花裴家的钱我会一笔笔还回去的，我以后都不会回去了。”
裴昭没给她说话的机会，直接上车走人。
裴琇看着那辆车消失，在路边站了很久。
她突然发现，这个被她们几个姐妹整天欺负的废物弟弟，好像长大了……
回去的一路上，裴昭一句话也没说。
回到小区后，就把自己关进了书房里。
谢灼问姜酒，“又碰到裴家的人了？”
姜酒轻叹，“得一段时间难过呢。”
毕竟，那么多年对亲人的珍惜敬重，哪怕这么多年一直被他们践踏。
他以为，那也是正常的姐弟情，以为是自己到来，让她们觉得不公平，自己这个弟弟被欺负也是应该的。
可有一天他发现，所有人都知道他不是裴家亲生的，更加地羞辱欺负他，让他觉得自己像个笑话。
而且他现在刚从死亡边缘跑回来，没有一个人安慰他，反而还在强行抓他，说话依旧那么刺人，他哪受得了？
话说得那么冷漠强硬，估计内心难过着呢。
“让他待着去吧。”姜酒眼神幽幽。
她在想，昨天那个黑衣人到底是谁。
她现在确定，这个人对她很熟悉。
应该是身边人。
是管理局的人吗？
被黑暗异能蛊惑，还是自愿投靠的黑暗？
盟主知道吗？
他到底要干什么？
姜酒思来想去，把这事发消息给卫玄说了。
“给你。”谢灼回了一趟卧室，拿了个冰凉，不知道什么材料打造的，巴掌大小的银色盒子给姜酒。
“什么？”姜酒下意识伸手接过，打开后，看到里边的闪烁如星的石头后，怔住，扭头看向谢灼。
“你都说了，它对我的病没有用，我相信你，如果我还因为私心留着它，我将会成为整个时空霍乱的罪名。”谢灼微笑着轻声说。
姜酒垂眸，合上盒子，眼里情绪不明，“你的身体找异能医生看过吗？”
“看过。”两人之间如今最大的秘密都坦白了，谢灼觉得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了，“他说我是个怪物，被黑暗气息浸染了的怪物。”
姜酒微顿，伸出手，“把手给我。”
谢灼眸子漆黑，把手放在她的手里，“其实，我早在一百年前就该死了。”
那个时候，世界还在进行着战争。
一场怪异战火，他的军队全死了。
只剩他一个人，躺在尸山血海里。
“我没有死，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没死，后来被一个叫迪罗庆夫的人捡了回去，带进了时空管理局。”
“迪罗庆夫……”姜酒一怔，“这是前盟主。”
“我知道后，他把我关进了时空囚牢，我在那个没有任何声音又冰冷的牢里待了十年，我没有变老，那一刻我知道，我变成了怪物。”
后来，他被放出来，身上多了监控环。
随着时代发展，时空管理局的科技也在变得厉害，人一代一代更换。
他身上的监控仪器，打造成了微型的手环和耳钉。
他那时候还不知道自己一直都不会变老，不知道自己能一直活下去，他那时候身体还有将死之病。
心中强烈的活下来就不想死的强烈念头，让躺进了冷冻舱里被冰冻了几十年，活到现在才出来。
一百多年过去，他依旧没变老。
“你们现任盟主说，我被黑暗气息所影响了，但迪罗庆夫说不让杀我，他没说原因，我以前觉得是因为我保持清醒，没有变成恶人，可这么多年过去，我开始怀疑自己……”
姜酒松开他的手，“所以你拿时空星石，不是想治病，而是想让自己变成会老会死的一个正常人？”
“是。”谢灼道。
他活了那么多年，经历过几个时代，积攒了无数的钱财，就那样不死不活地活着，看着身边亲人朋友死去。
有时候，那也是一种无边的寂寞孤独，又绝望。
他想变成一个正常人。
“你这张脸……”姜酒侧头，单手撑着下巴看他那张脸，笑了下，“变老了，应该就不好看了吧。”
谢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