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沉欲离开准备回京城的那天,吕器偷偷去见过他一面。
他告诉顾沉欲,说喻黎似乎准备离开港城,因为他住了几年的那套房子,突然联系房东说他明年之后都不会再租了。
吕器说:“那个房东我刚好认识,他告诉我房子也不是他的,是一个人托他租给喻黎的,以低于市场几倍的价格租给他。”
“真的很凑巧,托他租房的那个人最近怎么都联系不上,他就来找我帮忙找找。”
“结果你猜我发现了什么?”吕器看着对面的顾沉欲,缓缓道,“那个人是燕闻照,是我们师兄。”
顾沉欲没有说话,但放在桌上微微握起的手,却出卖了他此刻的情绪。
吕器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沉默了会儿,又道:“有件事我觉得我今天必须要问清楚,你跟师兄闹翻,究竟是因为谁?”
他突然有些烦躁地抬头,直勾勾地盯着顾沉欲的眼睛,“或者我换个问法,四年前你跪在老师门前,站在你面前羞辱你的那个人是谁?是沈迟闻……还是喻黎?”
顾沉欲:“我跟沈迟闻并不熟。”
话音刚落,吕器悬着的那口气终于把自己堵死了,他用力闭了闭眼睛,一时间居然气的都有点儿想笑了。
阴差阳错,偏偏就错的那么机缘巧合。
半晌,他才睁开眼睛,喃喃道:“我们都错了,大错特错。”
顾沉欲抬头看向他。
吕器:“我一直以为你跟师兄闹翻,是因为沈迟闻,我以为喻黎是你后来才……”
顾沉欲打断他,“不是,是因为喻黎。”
“其实我还有件事想要问你,好几年前就想问你了,小欲,你不是一般的家庭吧?”
“为什么这么问?”
吕器这种老好人性格的人,对顾沉欲也从来带着兄长的疼爱,听了这话,此刻却是冷笑。
不过这声冷笑却不像是冲着他去的。
手里的茶杯被重重一放,桌上花瓶里插着的花狠狠抖了几下枝叶,仿佛也受到了惊吓,他五根手指几乎将茶杯捏碎。
吕器说:“因为你不恨他。”
顾沉欲看着他的双眼里,罕见地露出一丝诧异。
但他没有急于反驳出头,也没有问他为什么,只是安静地在等吕器说出接下来可能会震惊他的某些真相。
“徐斌会借着教学的名义带学生去跑剧组。名义上是学习,实际是陪睡,大概率每一个被他器重过的学生,都经历过这种事情,但碍于他在圈里的名望地位,也为了能在这一行里混下去,没有一个人选择说出口。”
“四年前我之所以会看见你跪在雨里,是因为徐斌深夜打电话喊师兄过去。”
“我其实一直以为你跟师兄是没有遭他毒手的,你一看就来头不小,徐斌不敢,而师兄……”
吕器顿了顿,才有些遗憾跟难过道:“师兄很优秀,他是徐斌最为器重的学生,我以为徐斌至少还有那么一丝丝的良心会留给他。所以那晚知道他过去,我很担心,担心徐斌万一兽性大发,他一个人对付不了,我想着,当着我的面他肯定是不敢的。”
“可是我去的时候,看见的却是你们三个站在外面。”
顾沉欲、燕闻照,以及一个戴着口罩的喻黎。
两个站着,一个跪着,徐斌却不见踪迹。
那时候吕器就更加断定了心中的猜想,徐斌到底良心未泯,没有动燕闻照,也不敢碰顾沉欲。
他以为徐斌对这两人,一个是不忍心,一个是不敢动,所以才会躲在屋里没有露面。
他以为徐斌不想也不敢掺和进他俩争夺喻黎的事情里。
所以后来顾沉欲出国,燕闻照去往港城,他都没有怀疑,只是单纯地以为,两人因为喜欢同一个人闹翻了,仅此而已。
“但是……但是我最近几天好好细想了下,发现可能不对……”
吕器还握着茶杯的手,跟他的瞳孔一样,在轻微颤抖,他说:“我怀疑,他其实很早很早以前,就遭遇过了那些事情。”
“小欲,你好好回想一下,是不是每一次去见徐斌,师兄都会跟着你?”
“……”是,甚至有时候他能解决的问题,都不会带他去找徐斌。
吕器眼里出现一种估计发现自己杀人都没这么崩溃的惊恐茫然,他哑声道:“我那时候还以为师兄小心眼,不喜欢徐斌把太多心思放在其他学生的身上,而且……”
而且他身上看不见任何阴霾,温和儒雅,总是带着笑,见到徐斌也恭敬自然,十分体贴。
如果非要说奇怪的地方,大概就是……
就是他总是很喜欢换衣服,总是把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总是要喷上香水,总是很介意碰上脏东西或者染上难闻的气味。
又或许他不是嫌自己碰到了脏东西,他是在嫌自己脏。
“小欲,你说他以前在国外发展那么好,为什么要突然来港城?还有你知道吗,徐斌今年刚收了个新学生,眉眼有些像师兄,眼尾有颗红痣。”
“我以前在徐斌办公桌上看见过一张师兄的照片,眼尾不是疤,是一颗红色的小痣。”
吕器声音里不知不觉染上些许哭腔,配上他如今沧桑甚至带有几分邋遢的模样,瞧着有些滑稽。
他眼睛微微泛红,像个突然迷失在大雾里的人,茫然地问:“我们是不是都冤枉了师兄很多很多年?”
“就喻黎那个性子你也知道,你说有没有可能,当年他是去帮师兄出头的呢?”
“然后被徐斌记恨了,才混成如今这模样。”
见顾沉欲不说话,吕器又问他:“你跟喻黎,你们以前是不是……”
“大一的时候谈的。”顾沉欲一开口,吕器才发现他的声音也不对劲,沙哑得不正常,“后来他告诉我,他移情别恋了,他喜欢我师兄。”
“……为什么他要这么说?”
“我不知道,他现在失忆了,把高中以后的事情全部忘了。”
两个人坐在黑暗里彼此沉默,至此,真相大白。
原来这短短的几年里,每个人都过的不好,甚至有些人,可能半辈子都没有好过。
喻黎是这样,燕闻照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