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酒之前,老六特意给季伯昌叫来了,非说要和齐怀武大醉三天。
结果别说三天,三个时辰都没顶住,老六一副醉醺醺的模样被文德搀进马车中回宫了,喝多之前也没少吹,说他还能再干二十年,带领国朝走向盛世,走就走吧,还搂着季伯昌的脖子给这老头也带走了。
站在酒楼顶层的窗户口,直到火把组成的长龙移动到了官道,齐怀武头微微点了点头。
陈幽、陈渊兄弟二人悄声无息的来到大桌旁,几个呼吸之间,桌上的残羹剩饭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舆图,海图,大量的舆图与海图,莫说东海三道以及航线、航海图,就连高句丽与瀛岛的相关资料也有。
陈幽笑道:“陛下这酒量可不如以前了,当年在营中一坛酒灌进去不在话下,如今区区两三壶便醉的不省人事。”
“醉了吗。”
齐怀武望着舆图,淡淡的说道:“倘若真的醉了,为何不居于庄中,而是要回宫,倘若真的醉了,为何席间言说太子尚无监国之能,他依如以往那般端坐龙椅,倘若真的醉了,为何回宫将皇孙带走,却将康骁留了下来。”
陈幽是战阵猛将,善练兵,也善战阵谋略,论其他事,终究是不如他兄弟陈渊的。
陈渊面露思索之色,片刻后面露恍然大悟之色。
“陛下未醉,言醉,因知晓老爷挂念少爷,初回京,定要布置一番,不愿过多打扰,回宫,不居于庄中,是因明日需上朝,席间言太子无监国之能,因恐老爷兴兵瀛岛,太子无法说服朝臣,至于这独留太子殿下…”
陈渊不太确定:“是想知晓老爷如何布置?”
“大差不差。”
齐怀武用粗糙的手指拨开东海三道的舆图,就连瀛岛的舆图都扫落一旁了,只是看着关于高句丽的信息。
陈渊低声问道:“老爷,您如此轻易就将调动幽骑的虎符交给了太子殿下,这…”
“幽骑,因本王天下无敌,而非本王因幽骑天下无敌。”
说这番话的时候,齐怀武的面色很平静,口气也很平静,说自己天下无敌时,那模样,那口气,仿佛只是叙说一个在朴实不过的事实罢了。
“更何况,本王在西域又练了一支骑射猛卒,可克幽骑。”
陈渊神情微变:“老爷将这一支猛卒练出来了?”
齐怀武没吭声,陈幽点了点头,挤眉弄眼。
在西关,齐怀武实在是太无聊了,仗都没的打,然后就寻思既然幽骑天下无敌,闲着也是闲着,那就想个照练出一支专门克制幽骑的兵种,最后,就这么练出来了。
“高句丽。”
齐怀武指向了半道舆图:“与瀛,打便是灭国之战,烨儿本就要将其屠灭,不死不休之局面,灭瀛,易,守东海,且要灭瀛,又要防高句丽,难。”
“老爷您的意思是,高句丽会插上一手?”
“不知,本王只是怀疑,既本王心生怀疑了,那就灭了高句丽吧。”
陈幽、陈渊兄弟二人没吭声,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神色。
齐怀武历来是这样的,最好不要被他怀疑,一旦被他怀疑,为了不让怀疑成真,会先下手为强。
陈渊单独将百济和新罗的信息挑了出来,道:“新罗与我汉家皇朝交好,称臣国,高句丽对其虎视眈眈,百济,墙头草之辈,既交好瀛岛,亦倚仗高句丽,高句丽又与瀛岛素有仇怨,两方船军多有作战,互有输赢。”
“三国之中,高句丽至强,百济至弱?”
“是。”
“说说这三国之事。”
“是。”
陈渊早就做足了功课,三言两语将半岛三国的情况说了一遍。
半岛三国,朝鲜半岛中三个独立的政权,也叫“三国时代”。
汉家这边也有个三国,两者实际上又有着本质的区别。
最大的区别之处,半岛三国之间是没有任何民族认同感的,本身就不是从一个统一王朝分裂出来的。
再看汉家三国,也就是魏、蜀、吴,同宗同族,属于是内斗。
打个最简单的比方,汉家三国,内斗归内斗,一旦有异族大军出现,跑过来搅局,魏、蜀、吴三国都不用碰头,直接停战,带领所有兵马先给异族外敌干死再说。
这一点无需质疑,这就是“民族”,哪怕全是鼠辈的吴国也不会坐视不管。
再看半岛三国,如果异族来了,三国想的是如何借助异族的力量消灭其他另外两方。
并且历史已经证明了这个观点,本身就是事实,高句丽兵力最强,拉拢一家,干一家。
百济呢,跪舔汉家皇朝。
新罗呢,谁都跪舔。
汉家这边的三国,是一个大一统王朝,不管怎么打,是为了统一,也没谁说自己不是华夏子民。
半岛那边的三国,那就是真正的三国,三个国家打,是为了一家独大。
齐怀武面无表情的听着,大致了解了情况后,点了点头。
“京中可有百济使节。”
“有。”
“明日寻他,叫他求见陛下,言说百济苦高句丽、新罗久矣,国内百姓民皆信奉儒学汉礼,祈大康天军为其主持公道。”
“老爷的意思是,要百济向朝廷借兵?”
“不错,告知使节,朝廷定会从长计议因而延误,无需苦恼,只需调动国内海船前往东海,本王自会率兵亲临前往,为百济踏平新罗。”
“那高句丽…”
“高句丽不可亡。”齐怀武呷了口茶,淡淡的说道:“天高海远运兵不易,烨儿欲灭瀛,而非灭高,就叫高句丽活着吧,虚弱的活着,诸多邻国,需乱,哪有叫哪个邻国一家独大的道理。”
三言两语,齐怀武门儿清。
齐烨一旦准备对瀛岛用兵,最不稳定和最大的变数就是高句丽,齐怀武一眼就看出了这个极为关键的事实。
收回了看向舆图的目光,齐怀武站起身:“许智言等人与随本王一同回来了,寻他们,告知许智言,本王今日起床前,要他们定计诛瀛、讨高句丽、伐新罗之策,用兵几何、海战如何应对、兵出几路,如何介入百济内政,事无巨细统统写出个章程。”
“是。”
兄弟二人齐齐应了一声,随即弯腰护送齐怀武走下了楼梯,老段早已等候多时,恭敬的带着老齐前往了早已收拾好的小院中居住。
再说陈家兄弟二人,上马之前,面色各异。
入京多年的陈渊问道:“老爷还是深信着当年的那卦象?”
“是啊,若不然岂会多年来不归京看望少爷,又岂会如今不亲自带兵诛灭瀛岛。”
“老爷他…”陈渊叹了口气:“也好,若是少爷当真灭了瀛岛,也算破了那卦象了。”
陈幽压低了声音:“少爷当真如此…如此像老爷那般杀伐果断?”
“比不上老爷,可…可这话也不好说。”
“何意?”
“东海那边传回信儿了,江州一战抓了不少瀛岛军士,少爷一声令下,长矛以口而入粪门而出,全都插在了沙滩上,生不如死。”
“果真如此?”陈幽双眼亮了起来:“倒是有老爷的几分风采。”
“不止,听闻为了练新卒胆识,东海投靠瀛贼残害百姓的那些世家、官员、军中将领,皆被绑在了木靶上,新卒以活人练弓术。”
陈幽嘎嘎怪笑:“这才是咱王府少爷,对敌贼心慈手软者,何来的灭国之心,好,就应如此。”
陈渊没笑,无声的叹了口气,他知道,齐烨并不是嗜杀之人,本性也并非如此。
“去吧,寻许先生等人,老爷认床,怕是天亮前就会起来,叫许先生速速定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