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司家村。
几个妇人挤在一堵破院墙边上看热闹,眼下地里收得差不多了,有点乐子当然要凑上去。
“挨千刀的扫把星,你女儿是贼,你就是贼婆娘,把我的钱给我还回来!”
“娘,我不知道什么钱啊……”
“放你娘的臭狗屁,那小贱人三天两头往我屋里跑,我还当她有孝心,没想到老娘的私房被她顺走了,你是她娘,你就得还我!”
“娘,婉婉不可能拿您的钱……”
“你闭嘴,你就是扫把星,我儿子瞎了眼才把你娶进门!”
院墙上看热闹的人不嫌事大,一妇人伸长脖子故意道:
“司婆子,听说你家婉婉去上京找她亲爹娘了,你这么骂她,万一她发达了你岂不是吃亏了?”
“放屁,我家养了她十五年,她敢不认我这个奶奶,就是不孝!”
墙上妇人闻言轻蔑一笑,掏出一把南瓜籽边嗑边看。
司婆子知道眼前的二儿媳向来软弱,心想没有钱也得要点粮食,当下双手一拍跪坐在地上嚎哭:
“要命了,该死的小贱人偷了我的养老钱,小的不要脸,当娘的不孝顺我这个婆婆,遭天谴啊,老天爷你一道雷劈死这贱婆娘吧!”
柳娘闻言当场脸色煞白,看着一院墙看热闹的人,知晓今日婆婆是不会罢休的,挣扎了一番,扭身进了身后的草屋,不一会儿从里面拿着布袋子出来。
司婆子见状眼睛一亮,她知道这是面袋子!
“娘,您先起来,儿媳真的不知道婉婉拿走了您的钱,这点粗面您先拿回去吃着,等婉婉回来了儿媳让她给您赔罪。”
司婆子顺势起来,手接过布袋子掂了掂,就知道这贱人不逼不拿出点东西来!
面色沉沉的盯着柳娘说道:
“这是你主动孝敬我和你爹的,这个月还得给老院交一两银子,耀哥儿的笔墨钱还等着呢,你女儿偷走了老娘的钱,你就得主动还上,等耀哥将来出息了,你这个婶子也跟着沾沾光。”
“娘,您开口就要一两银子!儿媳真的没有……”
“啪!”
司婆子直接扇了柳娘一耳光,唾沫星子乱飞:
“自私鬼,就一两银子要了你的狗命了?耀哥儿是我们老司家的神童,谁敢耽误他的事老娘撕了她的皮!没钱?没钱就去挣,你屋里两个儿子,老娘不信就挣不到钱!”
柳娘捂着通红的脸颊默默垂泪,司婆子狠狠瞪了一眼扭头朝门口看热闹的妇人说道:
“看什么看,谁家有多余的钱借我老婆子使使,你们也知道我家耀哥年纪轻轻已经是秀才了,将来出息了也不忘你们这些婶子。”
这话不知听了多少遍,起初司家村的人还想着日后有个照应,谁家有个鸡蛋或者一把绿菜的拿来给司婆子,谁知道司婆子笑着一收脸就变了,说她们巴结她,应该给她吃,关键吃了还骂骂咧咧,再听到这话,谁给谁冤大头!
再说乡下人哪有个多余的钱,家家不都是节衣缩食,省着吃喝。
妇人互相打着旗号借口离开,司婆子眼睛一瞪,骂骂咧咧的说:
“都是些小人,等着我耀哥儿考上状元,看你们还不上赶着借钱给我老婆子!”
司婆子提着半袋子面往回走,半路上迎面走来一个妇人,这是她的大儿媳,身上穿着一件没有任何补丁的深绿色外衣,司婆子眼底划过一丝艳羡,当即开口道:
“你怎么来了?走,回去做饭。”
“娘,我趁着授衣假回来给耀哥儿取几件换洗衣裳,还得赶回去给他烧饭。”
王氏深知婆婆的心病全在自己儿子身上,她才不愿意伺候两个老不死的!
果不其然,司婆子一听忙改口:
“那赶紧走,免得让我乖孙饿着了,这袋子粗面你拿上,细白面紧着我耀哥儿吃。”
王氏心里一阵得意,接过来满脸恭维:
“还是娘疼我,儿媳有福了,等将来耀儿出人头地,儿媳好好伺候您。”
“行了赶紧回去,耽误我乖孙当心老娘抽你。”
司婆子看着王氏离开后心里越想越不对劲,见自己两手空空,心里的怒气却发不出来,面色冷冷的回了老院。
柳娘在司婆子离开后默默的拿起野草扎成的笤帚扫了扫院子,直起腰看着茅草屋与半个快要掉了的破木板门,眼泪悄然滑落。
不一会儿,司老二和两个儿子回来了,见破院墙摇摇欲坠,便知道发生了什么。
“娘,奶奶又来了?”
“娘,她又打你了?”
柳娘看着眼前两个瘦的不成样子的儿子,远处是她老实又沉闷的丈夫,四个人挤在院里相顾无言。
“妹妹就是个祸害!”
小儿子司阳突然说,他就是讨厌妹妹,她偷拿了奶奶的钱自己离开,压根不想想他们这一家人该如何。
司婆子在发现钱被偷了以后,直接抓着柳娘打了一顿,大晚上的将他们一家四口从老院里赶出来!
若不是村长看不过眼将这破草屋借给他们,一家连个落脚的地都没有!
人虽被赶出来,活还得干,司婆子还三天两头跑来哭闹,当初从老院带的东西都被要回去了,那点子粗面还是村长媳妇给的。
他们今天一大早去地里忙活,这会儿饿得前胸贴后背,眼下却是一口吃的都没有!
司婆子有三个儿子,老大在镇上的米铺里当掌柜,生了一个儿子叫司耀,大前年就考了秀才,是司家唯一一个读书人,一家三口都住在镇上。
老三学了个木匠手艺,生了两个女儿,媳妇儿是镇上木匠的独生女,一家子都住在木匠家。
唯独老二,也就是司瑶的亲生父亲,什么手艺也没有,只会下地干活,司家的土地都是他一人忙活。
司瑶的母亲柳娘是逃难到司家村,司婆子当初给了半碗野菜粥便将人带回去,与司老二成婚生子。
生了两个儿子一个闺女,大儿子司清今年十七,没有读书也没有娶亲,小儿子司阳十六,当然哥哥什么都没有,他也没有!
周婉虽说也吃过苦,但比起两个哥哥,简直太幸福了,她从小会看脸色,司婆子被她哄的偶尔也给个笑脸,起码她不下地干活,也能吃个饱饭!
“别说了,君子不在背后议人。”
司清淡淡说道,他实在没力气耗费心神,走到旁边的水桶里准备舀起一碗凉水充饥。
一道好听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请问,这是司婉家吗?”
司清扭过头看去,当场愣住,眼前女子肤白貌美,如同书中描写的神女一般美丽,他好像做梦了!
司瑶见眼前年轻人一副傻愣样,又问了一遍:
“这是司婉家吗?”
“是,这是司婉家,你是谁?”
司阳看了一眼大哥,觉得他哥不成样,怎么能看见漂亮女子发呆?
司瑶闻言点头:
“那就没错了,司婉已经找到她的亲爹娘,而我,就是那个被抱错了的司瑶!”
此话一出,惊得院内四人纷纷走到门口,神色不一,皆细细打量着司瑶。
落日并未西沉,天边像烤熟了一样通红,后来司清位极人臣时回忆起今天,他说:
那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下午,阳光虽然照在身上,却缺乏生机,空洞又死寂,庆幸的是,他遇到了生命中的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