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宁萌在珠帘前面跪下，秦断稍稍犹豫了一下，走到宁萌另一侧跪下，没有跪在正中央的位置，让出了一块区域给别人。
萧家妹妹和许思甜分别在宁萌和秦断背后跪下，他们只占了半边的珠帘。
宁家众人见状皆是惊讶，这新姑爷倒是个有分寸之人。宁墨当即就想坐过去跪下，可他却谦让地道:“宁方弟弟难得回来一趟，去太奶奶身边跪着吧。”
宁方冷冷地扫了他一眼，“这么好的事你会让给我？”
宁墨道:“都是自家兄弟，不用客气。”
“哼。”宁方默默走到珠帘前，在宁萌身旁跪下，如他这般桀骜的人在看到老夫人背影的那一刻，神情也变得乖巧了几分。
众人纷纷跪下后，一个眼睛都哭肿的女人才抱着一个五岁的小男孩姗姗来迟，她抱着小男孩走进大殿里。从一群孝服里找到萧家妹妹和宁萌，女人抱着小男孩就向她们身后走去。
可这殿内皆是些狠人，只见一个妇人突然伸了个懒腰，伸起的拳头意外打中了从身旁经过的女人，竟将她掀翻在地。她怀里的男孩摔在地上，顿时摔得哭出声来。
“安安，安安……”
女人连忙爬起来，想去救起那孩子，却见那绊倒她的妇人已经先一步将哭闹的小男孩抱在怀里。
那妇人眼中闪过一抹凶色，却如哄孩子般，溺爱地说道:“安安，不哭不哭啊，是婶婶不小心，都是婶婶的错，咱们不哭了不哭了，回头婶婶请你吃糖人。”
小男孩安安听了这话，哭哭啼啼地道:“真的吗？安安要吃糖人，安安不哭了。”
嘴上说不哭，可安安却一直在抽泣，显然是摔疼了。
“安安……”
宁萌听见动静走了过来，先是扶着眼睛哭肿的女人道:“母亲，没事吧。”
“没事。”宁萌的母亲海慧揉了揉胳膊，此时她的胳膊已经肿了。对方若只是想伸个懒腰，怎会伤人至此？
秦断闻言一惊，这女人就是宁萌的母亲？他感知到宁萌的母亲只是个炼体境三重境界的女修士，没有多少修为，而那五岁的孩子却更加糟糕。
“这孩子……”沐颜的声音在秦断心中响起，“好狠毒的一家人。”
“宁萌啊，你可要看好安安啊，他可是大哥唯一的儿子啊。”那妇人笑呵呵的，看着没什么敌意，但言语之中全是威胁。
“三婶，给你添麻烦了，将安安给我吧。”宁萌微笑着接过五岁的弟弟，带着母亲和弟弟走回珠帘前。
萧家妹妹起身接过安安，将他搁在四人之间看护着。
“姐姐……”五岁的安安看见宁萌跪下，自己也学着姿势跪在那里。
当宁萌回过身来时，两滴泪珠子从她通红的眼眶里滚落下来。
秦断瞧见这一幕，双拳不禁握紧，可纵有万般不公、千番不平，他一个外人帮不了、管不得。
“冷静点，你只是来执行任务的。”
秦断正在心中给自己做思想工作，突然一阵风扫过珠帘发出哗啦啦的玉珠碰撞声音，吸引的他抬头看去。
隔着那珠帘，从珠串散开的空隙中，看到了老夫人祭拜的那灵位，以及墙上挂着的一幅古画。
秦断目光一凝，这幅画中的人他不久前刚刚见过，但却有些不同，一个气质如谪仙，长相却与他一致的男子坐在天命古树下，正手持灿金笛，轻吐仙气。
灵位上刻着周玉二字！
又是周玉！
雪兔换成了东皇笛！
老夫人有所感应，突然回过头来，秦断见状连忙低下头去，他可不知道自己这张脸会带来福还是祸。
老夫人岂是寻常人物，她目如深空，广袤无边，在秦断身上停顿了片刻，嘴巴颤悠悠地张开想说些什么却又闭上了。
风渐停，珠帘静止，老夫人再看灵位，两行老泪落堂中。
过了片刻，老夫人慢悠悠地道:“宁萌啊，今夕何年啊？”
宁萌擦了擦眼泪，道:“回太奶奶，现在是二零二二年。”
老夫人点了点头，“距离婚书上所写的日子只剩两年了啊，想当年玉虚殿殿主亲自上门求亲，老婆子我本是不答应的。可一说到那孩子是姜凌雁的儿子，却又想不出拒绝的理由。”
秦断脸色骤变，姜凌雁的儿子不就是我？这婚书和求亲是什么意思？玉虚殿殿主又是什么人？
宁萌的母亲海慧看了看秦断的背影，带着几分期许道:“老夫人，这孩子就是秦断？”
宁老夫人突然转过身来，伸手掀开了帘子看向秦断，她苍老的脸上布满了皱纹，可深邃的眸子里却像有无数星辰，在认真地打量秦断。
宁萌低声道:“别怕，抬头让太奶奶看看。”
秦断知道有些事情躲不掉，他鼓起勇气抬头看去，面对着神元境强者，就算有再多的小心思也没用。
可四目相对，从那令整个宁家跪拜的老夫人眸子里，他看到的是如春日般和煦的情感，温暖了他惶恐的心。
秦断恭敬地道:“小子秦断，给老夫人请安。”
宁老夫人点了点头，道:“像，太像了……”
跪在宁方身旁的一名中年男子附和道:“确实像，眉眼像极了姜凌雁。”
宁老夫人泪眼婆娑，她看到的却不是姜凌雁，她看到的是改变了他们夫妇一生的人。
“是啊，真是般配啊。”
“老夫人为宁萌选的好姻缘啊。”
秦断听着殿内时不时响起的声音，心头却是百感交集，他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敢问老夫人，这婚书是谁签的？小子今日之前从来不知还有这桩婚约，心头有太多问题找不到答案。”
殿内瞬间静了下来，只有宁老夫人仍然笑呵呵的，像是完全不在意。
珠帘前，宁方像看白痴一样看着秦断，“老夫人方才不是已经说了，是玉虚殿殿主签的嘛。”
秦断道:“小子自然也听见了，但是玉虚殿殿主又是何人？他为什么会管我的婚事？”
长宁殿内更安静了，宁老夫人笑得更开心了。
宁方气得从地上跳了起来，指着秦断骂道:“太可笑了，你这个废物养出来的半吊子，身为夜秦中人，连玉虚殿殿主是谁都不知晓？那你总得知道废物秦昭是谁生谁养的吧？”
宁萌闻言起身道:“够了宁方，你太过分了，快向秦断道歉！”
宁方冷哼一声，“要我向一个半吊子道歉？不可能。”
秦断脸色一沉，“家父秦昭，自然是奶奶沈云香所生、爷爷秦国剑所养，这和玉虚殿殿主有什么关系？”
宁方冷喝道:“二十年前的玉虚殿殿主，自然是已故的沈云香沈长老，四年前她作为夜秦的英雄牺牲在药王谷，你作为她的孙子岂能不知？”
秦断脑袋里一阵嗡嗡的，奶奶沈云香竟然是夜秦曾经的长老！既是长老，就意味着奶奶曾是神元境强者！
原来不止是母亲姜凌雁，奶奶沈云香也是修炼界中人。想起祖宅相册里奶奶的样子，秦断心中惭愧至极，父亲说过奶奶早就不在了，他从没有半分怀疑过。
奶奶的白玉丹凤纹佩都重新出世，这就是夜秦给他的提醒，可他竟从未想过。
“我确实是不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