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鱼山深处,有一个大大的草药圃,比胡医师的小药园大上个三倍还绰绰有余。
一个面容慈祥,身穿粗布麻衣的老汉儿正蹲在草药圃中用小药铲除着杂草,再扒拉扒拉土,等着日头爬上头顶了,才慢悠悠的站起来,从腰间拿出一支烟杆吧嗒吧嗒的连抽了几口,等过足了烟瘾,他才开口,
“找我?”
身后,胡医师已经等候多时了,还好他有修为在身,不然这日头这么一照,自己就算是再怎么躲在草棚下也要一命呜呼,再一次的一命呜呼。
“回神医,小医遇见个棘手的病例,特来向神医请教”
“哦?这世间还有能难倒胡医师的病,说来听听”
他走进草棚,邀胡医师坐下听他慢慢细说,等胡医师说完,他的烟丝也抽完了,开始从烟袋里往烟嘴装烟丝,
“你是说身体诊不出病灶,可昏迷不醒还偶尔梦呓?”
“回神医,正是如此,小医先是开了些醒神汤药,可吃了下去不见好,后又开了些提神的搭配着用也不见好,这,这拿着实在是没办法了,才来求神医您了”
一般喝汤药不好就要上针,针不好就要上丹,丹不好就要奇珍异宝,可对方是季府的王妃,他可不敢随意医治,在酆都城这几千年中他早就深谙明哲保身之道,心中失了平衡,再怎么医治都是不起作用的了,只好来求神医华佗。
烟嘴又冒出了丝丝白烟,华佗嘬了两口,
“嘶,好生奇怪,这样你将那病患带到我这儿来吧,老夫看看”
“多谢神医”
夏姗姗心想着反正是在梦中,才不管灼华神君说的那一套呢,心一横眼一闭跟着常漪缪子风就跳了下去。
常漪为避免节外生枝没有从南天门走,而是从离万龙苑不远的小路一跃而下,这自然也没有从南天门走那般的安全。不过好在她龙君护体,这一路妖魔鬼怪可也是顺利平安的到了地府。
她目标明确,刚进入地府界内就直奔奈何桥,所以只引起了孟婆大神一个人的察觉。
“不知龙君来我奈何桥所谓何事?”
也算是老友相见,孟婆可以说很是友好了,询问的同时邀请常漪进屋。
第一次来地府的缪子风则没有常漪那般从容了,跟在她身后略显局促不安,眼珠子在孟婆的屋内乱转。
等大家都坐定了,孟婆才问,
“这是他的转世?”
“嗯,是”常漪答,
“嗯,比许伯彦要差那么点胆量”
缪子风听她们议论自己本不打算理睬,可一听自己居然没有前世有胆量,他那股子世家大族争强好斗的心气又上来了,
“哼,胆量若是在莽夫身上也只是鲁莽”
“孟婆大神别跟他一般见识”常漪忙是说赔礼道歉,婉娘就是孟婆,孟婆可不是当年的婉娘,岂能再无礼。
孟婆嗤嗤笑两声,不以为然的摆摆手,
“无妨,我看他还少一些聪明”
被人两次说道,缪子风不满,
“你就是那个掌管生死的孟婆?”
“子风,此乃后土娘娘,不得无礼”常漪提醒道,
“呵呵呵,这一世倒是无知无畏多了”
说完目光转回常漪身上,上下打量一番后徐徐开口,
“龙君周身灵气缭绕,可体内却寥寥无几,是何事缠绕不得精进?”
常漪知道,她这番神升仙机缘多亏孟婆相助,起身行了礼才开口回,
“晚辈本不该来扰孟婆大神清修,可此事萦绕心头多年,不解恐成心魔白费孟婆大神提携,不得已才前来地府”
孟婆怎会不知道常漪的心魔,就算是毫不相干的旁人看着身旁的缪子风也是能猜出个一二来。
许伯彦转世后,她一天闲来无事便看了看两人在凡间如何了,所以他们之间发生的一切孟婆心里都有数。常漪人不错,在凡间时也得她跟许伯彦多番照顾,按理说这份因果她是要清了,可清之前嘛,
“你跟常漪两世情缘,你觉得她会做这样的事?”
缪子风一愣,随即别过头去,
“什么两世情缘,我就是我不是别人”
或许是觉得自己语气生硬,又或者想在自己身处地府,他又道:
“况且也不是我不信,是我眼见就是那样,让我如何信?”
孟婆面带微笑,心中觉着这一世的缪子风比许伯彦更加的别扭,更加的嘴硬。
“你要见那个侍从?”她问,
“什么都瞒不过孟婆大神,正是,常漪觉得只有见了侍从平安才能化解我与子风之间的误会”
“解除误会之后呢?”孟婆继续问,
常漪语塞,她从未想过误会解除以后的事。她现在为龙君,前几日太白金星又来告知自己管一方土地的兴云降雨,消灾降福,为真正的龙神,所以误会解除后......
见常漪茫然了,孟婆又看向缪子风,他从知道能见平安,能知道事情的真相后便对其他事漠不关心了,迎上孟婆的目光,他放低姿态,
“还请孟婆大神让平安前来对峙”
二人一人情绪激动,一人茫然无措,孟婆暗叹,
“孽缘啊”
“恐怕老身要让二人失望了,那侍从已经喝了孟婆汤下了奈何桥,准备投胎去了”
“什么?!”缪子风不敢相信,眼看就要真相大白,到头来怎么又是一场空了,而后怀疑的看着常漪,
“不会是你做的手脚吧?”
孟婆的话似乎给了常漪当头一棒,此时的她再无急迫澄清的情绪,反倒是平淡如水,
“若是我所为,又何苦这般大费周章,子风,该说的我已经说了,该做的我也尽力而为问心无愧”
缪子风剑眉紧蹙,察觉出来常漪的反常,也不似从前般咄咄逼人,
“常漪,你”
“我身为一方龙神,自然心中坦荡,做了自然会认,可没有做的你也不要再泼脏水”
话音刚落,她忽觉心中一丝清凉,心境也通透了几分,心知横在内心的那根刺开始消散了。
而缪子风也察觉到了常漪的变化,内心忽然生出一阵恐惧,那个一直跟在自己身后,一直想要证明她的清白的常漪可能就要消失不见了。
不及幡然醒悟可也是沉下心细细想来,孟婆的茶他喝了一杯又一杯,可开口嗓子依旧嘶哑,
“我细细想来那日平安的确是出府半日,不知去哪儿,傍晚回府的”
常漪一声长叹,这句话终究是晚了。
“孟婆大神今日招待贵客,崔某打扰了”
屋内几人还未开口呢,门外就响起一个声音,而后崔珏崔府君阔步走了进来。
常漪立即起身行礼,随即便挡在了缪子风身前。这次来地府没有公文没有令牌,相当于私闯了,现在被阴律司的崔府君堵在这里,不知要有什么惩罚。
她神情紧张带着歉意看向孟婆大神,还给她惹上了大麻烦,真是千不该万不该。孟婆还是那一脸的云淡风轻,
“哦?崔府君怎么有空来我这儿奈何桥啊”
崔府君颔首算是打了招呼,
“今日当值,正批阅公文就察觉一股仙气到了奈何桥这里,下官怕有人找地府的麻烦,便急忙来查看一番”
“呵呵呵,崔府君果然心系地府啊,的确是仙界来的,这位是常漪龙君,她是来看看老身我的”
顺着孟婆的介绍,常漪拱手行礼,
“今日得空来看看孟婆大神,便没有通报崔府君,还望崔府君不要见怪”
崔珏是听说前些日子踢仙界晋升了两位龙君,一位是蛇妖族的王常漪,另一位嘛出身不高,连他这个阴律司的崔珏都不知底细。
崔钰点点头,
“没想到孟婆大神跟常漪龙君还有私交啊”
“呵呵呵,是老身一缕神识在凡间所结交的友人,没想到如今是龙君了”
崔珏本来只是来查看一下,地府仙界虽说都是维持三界的存在,可两家相互间是没什么好感可言,谁也瞧不起谁,除非发生了动荡三界的事情,不然能做到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
今日察觉到仙气到了奈何桥,他心头一紧莫不是去捣乱的,弄乱了生死轮回还是阻挡哪个魂魄投胎,也顾不得桌上堆积如山的公文了,抓起判官笔就往奈何桥赶。
紧赶慢赶到了,却是孟婆大神的在凡间结识的友人,余光又扫了一眼屋内,的确是只有龙君并无其他仙君,崔珏心中松了口气的同时将判官笔暗暗收起。
“哈哈,那看来是下官多事了,那下官就不多加打扰,就此告辞”
说着崔珏脚步就朝外走,可常漪身后的缪子风却忽然喊住了他,
“崔府君请等一等”
“龙君还有什么事”崔珏回头一看,却发现不是常漪喊他,而是一个凡人,
“你!你是凡人?”
常漪还想挡在缪子风面前,可他先一步迈了出去,给崔珏行礼道:
“崔府君明察,小子有个不情之请”
“还问龙君此为何意?”
崔珏收起了那丝若有似无的笑意,冷冽的问常漪,地府何时能够让一个活人进出了?
常漪暗骂一句,忙是解释,
“崔府君莫怪,这”
“小子想请崔府君查一查您手中的生死簿”
缪子风打断常漪的解释,再次高声喊道。崔珏一听煞白冷冽的脸上微微泛红,眼看就气的不轻,区区一个凡人还敢要看他的生死簿,自称是小子,可那语气反倒是像他的顶头上司阎王大人,还看看生死簿,崔珏手中判官笔隐动,真想一笔让他上生死簿。
常漪为王,有一身傲骨,要是原来可感觉不到崔府君内心的变化。可现在她是龙君,空气中气流细微的变化只要用心便能感知到。
缪子风这个愣头青敢让崔珏大人给他看生死簿,在常漪看来就是不要命了,她神经都绷紧了自然是能感受到崔珏府君在压制心中怒火。
“他是晚辈带来的,崔府君要怪就怪罪我吧”
按理说常漪成了龙君,崔珏见她是要行礼的,可她全族的名字还在崔府君手中生死簿上,断然是不敢得罪的。
崔珏脸上已经有愠色,还是耐着性子道:
“龙君,凡人不能进地府这规矩想来你也是知道的,明知故犯,不太好吧”
“崔府君说的是,晚辈知错了,只是事有隐情还请夫府君大人网开一面”
还未成仙前就听说阴律司的崔珏府君铁面无私秉公执法,事已至此常漪知道不能再敷衍过去了,便将事情前因后果和盘托出。
两盏茶后,常漪话毕,自觉地往后退了退。崔珏审视的眼光看完常漪缪子风,再询问的看向了孟婆,孟婆轻轻点头为这事作了保,
“这么一听你也是忠孝之人”
“小子自知做了错事,按阴律本该一死,可如今家仇未报还请崔府君恕自己不能死,等报了仇小子自来谢罪”
缪子风刚才被常漪施了术法口不能言,如今再开口态度那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谦逊有礼倒是让崔珏满意了一些。
“看在孟婆大神以及龙君的份上,本府君就为你查阅一番”
凡事都要有个度,今日给了龙君面子也算是种下了因,他日龙君也是要还这份果的。
他手向上一抛,生死簿瞬间出现在半空,哗啦啦的翻着,片刻后吧嗒落在崔珏手中,
“嗯,这番看来你的父母族人是被妖所害”
“妖,你还说不是你!”他怒视常漪,
崔珏刚才只当是查冤案,也不知二人关系,此时也不明所以起来,
“这上面的妖不是龙君啊”
“什么?”缪子风傻楞,他认识的妖也就常漪一人,况且他亲眼所见的,难不成身边还隐藏了其他妖类?
“上述记载,那妖孽是条后天蛇妖,可不是龙君这般人物”
眼看缪子风还要继续问下去,崔珏慌忙找了个理由离去,天机泄露太多也是要损自身阴德的,大家萍水相逢还是不要过多牵扯的好。
待崔珏离去孟婆才又开口,
“往后的事,你可要慎重”
一行人也算是浩浩荡荡的赶到华佗的草庐,将夏姗姗放在了病床上。
华佗是个医痴,眼中只有躺着的夏姗姗,也不招呼行礼的众人,拿起她的手就切脉,
“哟,真的是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