岚家的院子还是挺大的,透过月光能瞧见院内简单的陈设。
左侧靠近矮墙的地方摆放着一个晾晒物件儿的架子,架子是两层的形式。
而右侧矮墙处种植着一些花,在萧长逸看清那些花的瞬间,他心下一紧儿,几步上前朝着那处种植虞美人的地方跑去。
虞美人娇艳欲滴,在冷风里随意摆动,像是来自炼狱深处的阴灵一般诡异。
他真的慌了,用尽气力唤了一声杵在身后架子旁的非流。
非流放下手中捻起的药材,不敢停留,抬步来到萧长逸身侧。
就在他想要问萧长逸出了何事时,随意一眼,他瞟见面前种植着的一小片虞美人。
不,准确来说是只有上妩血液才能培育出来的虞美人之时,他也不镇定了。
非流似是为了确定什么,他弯下腰仔细检查起这些虞美人。
足足有一刻钟那么久,方才缓缓起身,对着萧长逸使了个眼色,伴随着他无奈的摇了摇头。
萧长逸双拳紧握,他脸上的阴沉之色不再加以掩饰分毫,在几人齐齐的目光之下,他走至院落中央,
“是谁让你这么做的,你可知这院中的虞美人会害死所有人?”
声音之大,就连一旁叫骂声不断的三七都愣住了去,他刚才只顾着骂人,不明所以萧长逸这是抽了什么风?
就在他茫然又错愕的目光下,萧长逸继而道,“情爱之事,我是不懂,也未曾经历过,可若是真的想要打破世俗礼教,也未尝不可!”
萧长逸眼里皆是对岚家兄妹二人的指责,“但你与岚风却都只顾眼前欢愉,出了事而不敢与世俗抗争,只是一味地被束缚在其中,难道真的快乐吗?”
他这一番话下来,对于身为陪伴他长大的非流来说,两眼都想冒泪,满脸的一副我家有儿初长成的架势。
以前萧长逸总是回避男女之事,让非流一直以为他莫不是有隐疾,如今看来人家是懒得去理会。
此番话十分大胆,若是被世俗的人知晓,估计能把萧长逸当成疯子,更有甚者将他浸猪笼也不为过。
萧长逸就是这样雷厉风行的人,他心中从不在意世俗。
他想,若是真的想做一件事,总是要拼尽全力,不应该如岚风与岚秀秀一般。
岚风懦弱无能,遇事只会一死了之,而岚秀秀更是疯魔至极,他记得非流对自己提及过上妩所孕育出来的虞美人,是治病的良药,亦是害人的毒药。
若是它生长在阳光之下那便是良药,但若是生长在阴气极重的地方,那便是毒药。
是真真正正能让人失去生前意识的毒药,直到在幻境里绝望的死去。
萧长逸无论如何都要问清楚岚秀秀是从何处得来的这些虞美人,她又想要拿它们来做什么?
很快一位女子的声音传入在场几人耳中,声音诡异得很,“滴答滴答滴滴答。”
在听到这记声音后,几人皆是朝竹屋二楼的游廊处望去,不知何时那里竟站了一位身穿红色嫁衣的女郎。
女郎眉眼如画,唇红齿白,笑若春风,身姿窈窕,三千青丝未佩戴一支簪子,就那样随意散开着。
在风中洋洋洒洒,怪不得能招引许多渔家傲后生想要求娶。
她亮出手中的沙漏,但见沙漏里装着的不是沙子,而是满满半罐水。
寂静的夜里,无人言语,冷风顺势吹拂,将水滴的声音传到很远的地方。
滴答滴答滴滴答,本来最寻常的声音,可在这种场景下却总能生出一份冷意,让人脊背发寒。
岚秀秀将盛水的沙漏随意搁置在用竹子编织的栅栏上,复又轻抬纤纤玉手将一根手指依次指向在场的每一个人,红唇轻启,“你们……”
她半晌才将下面的话给说出口,“都得死!”
几个字轻飘飘的,可却有刺痛人心的魔力,最先被吓得求饶的是李大娘,她惊慌开口,
“秀秀呀!你这是何苦呢?岚风都已经去了,难道你要让我们整个渔家傲都不安生吗?”
“对,你说对了。”岚秀秀听完李大娘的话,她阴鸷的脸上闪过一丝嘲弄。
冰冷的话无情刺骨,不带丝毫温度,惹得李大娘在一旁只顾哭泣,无奈的很。
萧长逸幽幽开口道,“能豢养出烛龙,你可真能耐?”
“你也很有能耐,能这么快找到关键线索,又能猜到我想要干什么,且还能说服里正让大家去避祸,可惜他们哪怕逃到冰窖也会被我的烛龙找到。”
岚秀秀的脸色变了又变,从开始对萧长逸的欣赏,到后来的运筹帷幄,每一个表情都被她用到极致,让人胆战心惊。
她先扫了眼萧长逸所在的位置,复又盯着面前的沙漏,
“这个沙漏里的水直到滴完,我的烛龙也将会把他们全部吃掉,你还有时间去救他们吗?”
“本来呢?我只是想让烛龙吃了渔家傲所有道貌岸然的畜牲,而那些个老弱病残是要死在我的虞美人之下的,无声无息的算是给她们一丝体面,可是为什么你们横插一脚呢?”她慢条斯理的说着最阴毒的话。
不等几人言语,岚秀秀一张俏脸扭曲的不成样子,嘶哑出声,“现在我等不了,我要让他们都得死!”
“你这个疯女人,你有什么权利决定别人的生死?”三七被岚秀秀气的不轻,他抬眼指着岚秀秀愤恨道。
三七的话刺激到了岚秀秀,她拼尽全力嘶吼出声,“可是他们又为什么决定我与岚风的命运,是他们先对不起我们的,我只是一报还一报,我没有错!”
见识了岚秀秀的执迷不悟,三七突然后悔当初说的话,现如今满脸懊恼,
“你你你,亏我还认为你可怜,认为你和岚风只不过是兄妹恋,又不是什么大事,没必要兴师动众的对你俩动刑。”
三七停顿片刻后,才复又指的岚秀秀斥责道,“如今看来,你不仅是想报仇,还想毁了整个渔家傲,你有没有心呀?”
岚秀秀嗤笑出声,俯视着三七,指着自己心口说道,“我的心,你跟我提心?”
她好似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情,笑得不能自已,迟迟停不下来。
“你笑什么?”三七满脸不解。
被问及的岚秀秀终是收了脸上表情,慢悠悠开口道,
“心,这种东西,早在岚风死的那一刻便已经没了,我笑你天真愚蠢,被里正夫妇蒙在鼓里,不知缘由,竟还质问我?”
话一出口,惹得几人都看向李大娘,李大娘被几人盯的发怵,尤其是萧长逸的目光,让她左右躲闪,不敢直视。
萧长逸薄唇微张,语气冷的似能结成一层冰,“你们还做了什么事?”
吓得李大娘一个哆嗦,下一刻脱力跪坐在了地上,惊慌失措道出原委,
“岚风不是自杀,而是被那些个畜牲给弄死的,他们在他身上绑了几百斤重的石头,硬生生将他投入海中,就这样沉了海。”
“那些畜牲肆意妄为,不是因着你们的默许,他们又怎么敢?”岚秀秀满眼猩红,咬牙切齿的质问匍匐在地上的李大娘。
“可是你们呢?身为里正一家竟害怕被官府缠上,将此事全全压下,后来又放任那些畜牲逍遥快活。”她自顾自地反问李大娘。
“你可知那些时日,他们夜里时常上门,我感觉自己污秽不堪,糟糕透了,当初你们就该将我处置了,也不会让我这些年一直在痛苦中寻求出路。”岚秀秀泪眼摩挲,道不尽心中凄苦寂寥。
李大娘好死不死地辩解道,“这也不能怪我们,若是将此事闹到衙门,你也会死的,毕竟你和岚风做的那些事早够你沉八次海的了。”
“那些畜牲做的是不对,可也不能断送了这么多年轻后生的路呀!他们都是打鱼的好手,是我们渔家傲的希望。”李大娘越说越起劲儿,还自认为自家老头子没做错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