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载坖知道,就是这两个大聪明最后搞出了南京振武营兵变,最后黄懋官身死,徐鹏举等一众勋臣颜面扫地,朱载坖赶紧问李春芳在内阁为何不谏阻此事,结果在内阁的李春芳还是通过通政司才知道此事的,朱载坖现在觉得徐阶也是瞎了心了。
裁减军粮、军饷是要出大事的,徐阶难道真的没有考虑这个问题吗?
朱载坖问道:“徐阁老知不知道,此事一旦激起变乱,是要出大乱子的。”朱载坖可是知道,振武营的这些丘八的粮饷是减不得的,一旦裁减,是要出大事的,闹出了兵变,可不是小事,黄懋官这个傻逼死不足惜,但是现在担任南京守备的可是临淮侯李庭竹,要是因此牵连到李庭竹,可是朱载坖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李春芳劝慰道:“殿下,此事还可以补救,不必心急。”
朱载坖不禁气急,他说道:“为了些许钱粮,以致兵变,为臣子者,安可如此短视?眼下东南鏖战正酣,这岂不是扰乱军心吗?此事必须立即处理,黄懋官等人,亦当重处,以安军心。”
李春芳等人对于朱载坖对此事的反应如此之大,感到有些奇怪,在他们看来,这事算不得什么大事,不过是黄懋官、马坤等人为了迎合徐阶的意图想出来的馊主意罢了,将其停罢也就是了,真要是为此事处置马坤、黄懋官这样的部堂大员,他们还是觉得有些小题大做了。
但是朱载坖显然不这么认为,黄懋官这样的人,在大明现在的官吏中不是少数,他们根本不把前线的将士当人看,南京还要依靠这些士卒守卫的情况下,他们就能做出这种事情来,他们平日里是怎么苛待士卒的,就已经可想而知了,也难怪大明士卒兵变不息。
尤其是大明的官员们在所谓清流的逼迫下,对于士卒闹饷,他们不会去反思原因,一味暴力镇压,之前宣大士卒哗变闹饷,户部、兵部还算比较清醒,他们认为历年来欠饷和贪墨的确很多,应该派官员押运钱粮赶快运去,直接发到士兵手上,多做安抚工作,尽快平息事态,但是科道的言官们坚决不同意这么干,他们认为士兵们一闹事,朝廷就答应他们的要求,那今后所有的士兵都要学会闹事了,这个例子绝对不能开,必须格杀勿论!
在这帮清流挟持下,朝廷现在已经形成了恶性循环,官军士卒苦不堪言,虽然他们对外打仗毫无士气可言,但哗变起来却表现得极端善战和残忍,往往动不动就把自己的上司拖出来活生生烧死或者肢解。朝廷面对士卒的哗变闹饷,态度也是越发的强硬,大明已经陷入闹饷、镇压、再闹饷、再镇压的死循环当中了。
根本原因是各级官员根本不把士卒当人看,杨继盛巡按北直隶之后,也曾经写信告知朱载坖蓟镇士卒的惨状:十月风霜,士甲无袄,妻居无煤,幼儿裸体!这还是在天子脚下的蓟镇官军,其他地方的士卒,其惨状就可想而知了。
这些高举庙堂之上的衣冠禽兽们,他们根本不曾考虑过自己笔下的寥寥几字,可能就是数以千计士卒的生计。在徐阶等人看来,不过就是裁减了他们十分之一的折色和一石米的月粮罢了,依靠剩下的粮饷,士卒们还是可以继续生存的,他们哪里知道,士卒本身能够拿到手的粮饷已经是极少了。
以现在九边为例,士兵月粮一石,正常年景一石米价六钱银,九边常例扣二钱作为公积金,扣1钱以防补马(怕马死了没钱赔,预先从士兵粮款里逐月扣),两项加起来就占了一半,朝廷就是发了足饷,士兵领到手的也寥寥无几。且粮价低时发粮不发银,粮价高时发银不发粮,中间吃差价,肥了军官,亏了士兵。
还不要说朝廷拖欠军饷已经是常态了,这些士卒们本就是苦苦求生,朝廷裁减一成军饷,到了士卒们手上可能就是裁减他们到手了三分之一了,毕竟尽管朝廷裁减军饷,但是军官们克扣的那部分可不会短少,毕竟士卒们只需要活着就好了,老爷们要考虑的事情就很多了。
毕竟老爷们的官职说不定都是借债买来的,汪道昆巡视辽东之后,就曾经在信中给朱载坖描述了大明边军军官的情形:“将官推举,多以贿通,一握兵权,如获私宝,既求偿债,又欲肥家,役军多至千人,侵田数以万计,克扣赏赐,以赂权贵。”
这些事情在现在的大明,已经是司空见惯了,朝廷只要一没了银子,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裁减军饷,好像这帮丘八爷不需要吃饭一样,导致士卒根本不信任朝廷,哪有心思训练和作战,自己兵器也不好好维护,反正军官也不大管:“械器无数,下班私交,点闸无人,传借多朽。”
朱载坖极为愤怒的说道:“士卒们百战沙场,不说封妻荫子,连糊口都难,这般军队,不闹饷哗变才是怪事,似马坤、黄懋官这等谄媚之徒,合该削籍,以正国法!”
朱载坖这次确实是有些愤怒了,都说严嵩贪婪,但是严嵩当首辅的时候,百般挪借,都是想方设法供应军需,保障士卒的粮饷,严嵩很清楚,一旦缺了粮饷,士卒们是肯定要哗变的,而徐阶一上来可倒好,就准备裁减军饷,不是想搞出些事情来吗?
朱载坖说道:“此事孤不能坐视,这等昏官孤亲自具本弹劾。”
朱载坖亲自弹劾马坤和黄懋官,认为他们不恤士卒,讨好权贵,意欲逼士卒哗变。朱载坖的奏疏一上,朝堂一下子就有些安静了,这裕王殿下是和徐阁老杠上了啊,节省开支这是徐阁老上任之后的第一件大事,裁减军饷也是徐阁老同意了的,没想到裕王殿下如此言辞激烈的反对,还要求惩处马坤和黄懋官,一众官员都抱着吃瓜的态度看徐阶怎么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