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冷,真,真他娘的冷...”残耳哆哆嗦嗦蹲在马肚子下,鲜血自裙甲下摆不断滴下,身下积雪已然化为血冰。
“医官!医官!!”墨书放声大喝。
南川转身便往城内跑去,同时嘶声大喊“医官!速来医官!!”
突然,附近一不祥骑瞪大眼睛,看着半空中砸来的火球急喊道“侯爷!火球!”
墨书甚至不曾回头,一把拉起残耳便往城里跑“进城!进城!!”
不过眨眼间,仅存数十名血骑纷纷调转马头,拉上还在地面的几人疯狂奔向城内。
呼啸声越来越近,就在众人刚刚冲进城门的那一刻,数十火球猛然砸向城门外的那片空地。同时后方源源不断的火球接连砸来,一度覆盖整面城墙。
狮狂勃然大怒,向着城外放声大骂“狗娘养的!狗娘养的!!”
“郎中!郎中来了!”南川单手拎着一道身影,一把便甩在了残耳身边。
墨书扯过郎中,整张脸宛若厉鬼“治!给老子治!”
年轻郎中惊魂未定,不过却不敢耽误分毫,连忙查看起残耳的伤势。
足足半晌后,他这才深深松了口气“大,大人,这位将军外伤太深,以至失血过多。不过也幸得这极寒天气,三处大出血的伤口都同军袍冻在了一起!”
“能活否!”墨书厉声喝问。
年轻郎中立即点头“能,能活!快,快将这位将军送到医馆!”
“侯爷!侯爷!!”
突然,一不祥骑卒快马奔来。
“何事”墨书眉头渐深。
来报骑卒翻身跳下马背,大步跑来“侯爷,左丘将军快不行了!”
“你说什么!?”墨书一把抓住前者领口胸前,冰冷道“你说,谁,快不行了”
“沈将军已经赶了过去,左丘将军被,被一床弩大箭洞穿肺腑,医官说救不活了!救不活了!!”来报骑卒嘶声大喊,双眼通红无比。
原地,墨书愣了愣,剑眸逐渐空洞,不知在想什么。
场间顿时陷入死寂,期间除去两名亲骑将残耳抬走,再无一人动作。
南川,狮狂,所有存活下来的身影皆站在原地,沉默不语。
任上方城墙轰鸣不断,碎屑砸落,无人有过动容,只是默默站着,一声不吭的站着。
时间很长,长到永远,时间又很短,短到不过八九息。墨书果断翻身上马,一路向东城门奔去。
“都愣着作甚!滚下去治伤!”南川暴喝一声,随即追上。
……
牙儿城,东城墙之上
相较于南城的猛烈攻势,东城外的攻势逐渐平息。敌兵退去,喊杀不再,只有满目疮痍,遍地死尸。
仅存的东门守兵相继半躺于垛口下,有人一口一口咬着肉干,有人抓起一把血冰塞入口中,有人数着那一眼便能数得过来的弩箭,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
残破城楼内,沈知安瘫靠柱前,怀中抱着已经萎靡的左丘野。
胸前那根巨弩虽已斩断,但鲜血却止不住的往外涌,哪怕沈知安用旗布死死按着,鲜血也已将旗布染红,从指间不断渗出。
“侯,侯爷,侯爷...”左丘野断断续续呢喃着,嘴中鲜血不断涌出。顺着嘴边,顺着脖颈,浸透军袍领口。
“马上,马上就来了!”沈知安死死压着血旗布,死死压着。
“娘,娘的,原来,我,我也怕,怕死”左丘野笑着出声,可下一息便剧烈咳嗽起来,原本就惨白的脸色愈发严重。
沈知安咬牙挤出声“放心,只要我还有一口气,你全家,无恙!”
“别给侯,侯爷添,添麻烦,你,你也不要。告,告诉我爹,带着他们,辞,辞官,回家”
“好,好!”沈知安连忙点头,可当察觉到前者那逐渐合上的眼睛时,他顿时大喊“别他娘睡!老子答应你!!”
左丘野努力睁开眼睛,恍惚间,好像看见了门前站着一道血影。他笑了起来,同时将手指向前方“侯,侯爷...”
墨书深吸一口气,大步走上前,他扶住前者那只手,生硬扯出抹笑容“咋的,想小爷了?”
好似因为墨书的到来,左丘野强打起精神,从沈知安怀中坐了起来,脸色不再惨白,反而多了抹血色。
他看着眼前那张脸,嘴角始终挂着笑容“黑土豆子”
一声,墨书鼻头猛然一酸,他强忍着,极力强忍着。最终,噗声笑了出来“兔崽子!”
“侯爷,我,我还想和你,和安子,和那死胖子,咱们哥儿几个,再当回马夫”左丘野抹了把嘴角血迹,继续笑着道
“你和安子铡草料,我和那死胖子铲马粪,还有老孙大哥,六郎哥”
墨书颤抖着脸庞,立即出声“等你伤好了,咱去!咱都去!去看看老孙大哥,六郎哥”
左丘野笑了笑,不过还是应了下来。
好似有些疲累,他再次躺进沈知安的怀中,呢喃道“老说皇都城皇都城,那皇都城,该有多大啊”
“皇都啊,那可大了去了!”墨书握着那只血手,快速擦了把鼻涕,然后接着道“有整整一百八十七坊,东西两市,那人海了去了。好吃的,好玩的,啥都有!”
“听,听说,皇都的水盆羊肉香的很,老听那死胖子说,真,真想去尝尝...”左丘野的声音越来越小,刚刚浮上的血色再次惨白下去,甚至比先前还要白。
“配上糖蒜,那才好吃!”墨书紧紧握着那只逐渐失温的手,继续说道
“还有凉皮儿,米皮儿,肉夹馍,驴蹄子面,啥好吃的都有。就说那驴蹄子面,油烧冒烟了,往那辣椒面儿上一泼,在把面那么一搅和,香死老汉!”
左丘野缓缓闭上了眼睛,那只血手最终没了力气,向下倒去。
墨书依旧死死握着,剑眸充血,青筋暴起,哪怕极力控制着,整个人也不由轻颤起来。
他狠狠抹去淌到嘴边的鼻涕,继而强行挂上抹笑容“还有!还有柿子饼,甑糕,凉蜜粽子,你是不知道,我小时候老偷摸溜出去,就为了桂远坊西街那家甑糕。
厚厚的枣泥,混着红豆,糯米,那一口下去,多少板子都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