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分钟后,温酒放下手机,慢条斯理地抬头看向江擎。
有的时候,这怕与不怕,就隔着一个想通没想通。
温酒慵懒靠在红木椅上,镶着金线的椅垫她坐得理所当然,栗色长发柔顺披散在肩头,又滑落几绺,落到明黄色的衣衫前,一双狐狸眸若春水,绯色的唇若点朱般潋滟,明明穿着最简单的衣服,她却只坐在那儿,就有妩媚和风情扑面而来,昳丽旖旎。
这是一等一的顶级皮囊,没人能否认。
江擎阅人无数,只一眼就能知道她并非池中物。
难怪自己儿子能被她迷得连命都不要了。
他自己小儿子的性子他最是了解,冷冽淡然,古井无波,泰山崩于前都能面不改色。
从小到大,他没见过一次他失态,即便是失去亲人,丢了最心爱的玩具,他都能无声无息的接受。
可唯独在这个女人的事情上,江肆也差点失控。
半个多月以前,江氏集团娱乐公司旗下的一个明星肖媛说想用一个事关自己小儿子终身大事的秘密,来换自己重新和江氏签约复出。
她说的是关于江肆也喜欢的那个女人,温酒的隐疾。
当时听完肖媛的话时,他以为这个女人只是胡编乱造想要重新在娱乐圈发展,没想到去m国调查后才发现这事儿是真的。
他如约恢复了肖媛的身份,同时着急地给江肆也定下了婚约。
他们江家未来的少夫人不说大富大贵,但也必须干干净净,绝不可能像温酒一样。
可前几日江肆也冒着大雨来江家老宅,当着朱家长辈的面,说自己已经心有所属,如果再不经过他允许随便订婚让他喜欢的人误会,他不介意脱离江家自立门户。
江擎从未见过江肆也发这么大的火,说这么重的话。
他这个小儿子,手段狠厉,遇事果决,商业头脑超群,是他最钟意的继承人。
而和北城朱家联姻对于拓展商业版图颇有助力,即便以江家如今的地位不需要靠商业联姻来发展,但事半功倍总归是好的。
可江肆也却好似铁了心的要退掉这门婚事。
江擎一怒之下将他关在了老宅,本来以为他会消停,没成想三天之后的晚上,江肆也开着迈巴赫直冲江家老宅的大门,命都不要非得出去找那个女人。
他当时眼里布满红血丝,在黑夜中疯狂如同困兽。
江擎心惊胆战,更加不敢让江肆也出门,生怕他出什么事情。
那时深夜,江家大宅一片兵荒马乱,江肆也满身是血的坐在驾驶座上,这么多年了,他第一次听见江肆也求他。
“爸,算我求你,我必须得出去。我得去见她,她一定在等我。”
鲜血从他太阳穴蔓延而下,江肆也漆黑的眸底深处有深深地不安和惶恐,是害怕失去那个女人的惶恐。
可江擎想到自己的调查资料,不是他有偏见,而是这样的女人真能嫁进他们江家吗?
而且……江肆也知道温酒的隐疾吗?
江家的私人医生帮江肆也包扎时,江擎把温酒的病历资料放在了他眼前。
肖媛查不到的病历证明,江擎能查到。
江家大宅的主厅灯火通明,江肆也坐在椅子上,周围是忙碌的医生,他只是看着病例一言不发。
就在江擎以为江肆也终于回心转意的时候,他却突然间扶额,神经质地笑了笑。
冷白的灯光下,男人的笑心碎又让人绝望。
他像是恍然大悟,又像是心疼和懊恼。
江擎听见他的小儿子近乎病态的将病历摁上自己的胸口,喃喃道:“酒酒,原来是这样……”
他从没见过自己的儿子这般失控。
如今却为了一个女人要死要活,变得都不像他自己了。
而此时此刻,这个女人就坐在他眼前,江擎的目光仿若要透过温酒的身体直视她的内心。
温酒被江擎审视的目光打量,依旧从容不迫。
她只是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杯茶,纤纤玉指优雅,笑容昳丽勾人道:“我温酒一介小人物,江老先生居然能对我的病如此感兴趣,还特意来邀请我探讨,实在是让人不胜惶恐。”
江擎轻放下酒杯,几十年风霜积累起来的沟壑在他脸上尽显,他不讲话时,让人不寒而栗。
温酒却只是挑眉等着他的回应。
没一点儿害怕的意思。
江擎抚了抚手边的拐杖道:“肆也喜欢你。”
温酒一愣,倏然间弯唇笑:“喜欢我的人多了去了,江老先生就因为这个来找我?”
江擎抬眼,“你应该知道,我们江家虽然不讲求门当户对,但也要求得是清清白白干干净净的女孩子。”
温酒像是被人用针扎了下,心里泛起密密麻麻的疼。
她红唇嘲讽地勾起,一字一句道:“不知江老先生评判干干净净的标准是什么?”
江擎沉吟:“起码要端方得体,心净人净。”
他大概是久居高位惯了,无意之中讲话露出来的锋芒就让人觉得压迫。
温酒向后靠了靠,似乎是觉得好笑,“我且问一句,如果江老先生您心净人净,那你能打下这么庞大的商业帝国吗?”
“正常人都知道不能。明里暗里的算计,血与火的争锋,这都是商战中所必须的,您把自己的算计叫筹谋,把自己的阴谋叫做努力,如今却说要您的儿媳妇人净心净,真是双标至极。”
江擎眯了眯眼,拐杖点地,发出砰得一声响,“温小姐真是伶牙俐齿。”
温酒笑了:“我笨嘴拙舌,只是惯爱说实话。”
空气中沉默良久,江擎慢条斯理地执杯饮了口茶:“温小姐想听听江肆也知道你病后的反应吗?”
温酒手猛然间一紧。
这算是直击她心口窝子了。
温酒心里惊涛骇浪,眸间却一片清明淡然:“他的反应,与我无关。”
“但我生病,不是我自己想生。我从小是个孤儿,被收养后养父母视我如草芥,动辄打骂,甚则不给饭菜不让回家,我的亲生母亲前几日惨死,父亲也不知所踪,在这种环境成长下,我没得抑郁症,没自杀,而只是患上了这种追求刺激转移注意力就可以平息的疾病,我已经觉得万幸。”
江擎此时一丁点不知道面前的温酒,是许多年前救过他的战友的遗孤,他只是冷然道:“你父母不在,不是我的错,更不是江肆也的错。”
温酒垂眸,自嘲似得勾起唇角说:“我知道。”
“我没指望您同情,只是请您别再针对我,我没打算和江肆也在一起。”
江擎顿了半晌问:“你不喜欢他?”
温酒抬头,明艳的小脸上笑容肆意,她落落大方道:“我自然是喜欢,江先生这样的人物,相处过后没有几个女人会不动心。”
江擎低嗯一声说:“但你确实配不上他。”
“北城豪门朱家的女儿朱曦,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会持家,贤惠得体,以后会是肆也最得力的贤内助。”
江擎字字诛心。
温酒向来怕被人瞧不起,所以在外总是高傲又妩媚的。
她即便在心里告诉自己配不上江肆也,但也不会容许别人对她如此践踏,指指点点。
温酒抬眼看向江擎,狐狸眸下敛着潋滟的风情芳华,明眸皓齿,一笑可令众生颠倒。
她倏尔轻声笑道:“配不上江肆也,我自己说可以,但别人说可就不行。”
江擎威肃的敛眉,眉宇间已有不耐。
他执杯的手一顿,就听见眼前狐狸般明艳肆意的女人掷地有声道:“你说朱家女儿朱曦是千金名媛,以后是江肆也最好的贤内助。那我请问,她救过江肆也的命吗?”
“她没救过吧,但我救过。”
江擎讶然地抬头:“你什么意思?”
温酒弯唇靠在椅背上:“这么多年江家不说对我感恩戴德也就算了,现在居然还叫我来这般折辱,怎么,你们江家对待救命恩人是这样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