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萧彧带着二十万烈火军而来,是来跟程将军和范将军换防的。
范将军更是在之前与西凉军的周旋中落下病根,皇上为体恤他为西境、为大萧多年劳苦,特地为他在杭州设立了一座府邸,给他安享晚年。
而在西境多年的将士,也终能回到自己的故乡。
可跟前的副将,却说他要驻守关道口,不再返回京都。
看萧彧看来,那副将怕他不信,再次道:“我是说真的,殿下别不信。”
“我信。”
边关将士的心,除了故乡和家人,装的都是这边关的百姓、和家国的安宁。
萧彧看一眼众人,转身指向沙盘,继续说着他的计划:“两日后暴雪会再来,我们要在这次暴雪前,将西凉人先引入茶马关,将其围困此处,然后占领关道口,将其夺回!”
几句话,说得众人士气高涨。
方才那副将问:“殿下准备增援多少人前来?”
“三万。”
“三万?”程将军有点难以置信,三万加上现在的七万,也才十万人,或许能抵挡住西凉这次的进攻,又或能将西凉军从茶马关赶出去,但要凭借这十万人夺回关道口,他觉得不可能。
于是提醒道:“殿下,我手下的弟兄虽有四万,但经过这些天的风雪,战斗力大减,不妨,再多派几万前来?”
毕竟,萧彧可是带着二十万烈火军来西境的。
萧彧知道他的考量,于是道:“我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可是人数太多的话,一来移动速度慢,无法在暴雪前到达指定位置。二来,人数太多,容易招到西凉的注意,可能会让他们猜到我们的意图,万一他们提前发起攻击,将我们拖到暴雪,那后果难以想象。”
众人闻言陷入了沉思,目前看来,萧彧计划的这三万人,可能是最适合的了。
“届时,程将军和四万人将分万两拨,两万一组,分别在茶马关两侧的山腰埋伏,然后再分成一万的队列,战斗力低下的在后方。我会想办法将西凉军引入关,待信号声响起后,第一队列同时下山,从两侧包围而攻;第二声信号声响起后,第二队列下山。”
萧彧看了眼众人,再次道:“信号声一共三声,如果情况有变,长声信号为撤退,那山上的这四万将士,必须退回西境,死守最后的关道。”
战场情况随时有变,他们也必须要做最坏的打算。
如果不幸,茶马关失守,那么西境将会暴露。
然而幸好,烈火军已到达西境,他们也将会在那里堵住西凉军。
“那增派的三万人呢?从后方包围吗?”有人问。
“一万会从后方包围,另外两万趁乱突袭关道口。”按计划,西凉军派出至少六万将士,杨清颂将要带领两万奇兵去突袭关道口,趁乱夺回。
“如果关道口夺回,他会发送信号弹。如信号升起,我们必须对西凉军赶尽杀绝,但一旦来到护城河边,便不能继续前往,要在此处撤退。”
护城河其实象征着两国边界,西凉人很早以前就在边界外布满了陷阱,如果不小心进入,后果不堪设想。
“明白,那我现在就去安排。”程将军了然。
虽然这个计划并不完美,但也是目前来说最佳的迎敌计划了,而且他们也没有别的更佳选择。
随着众将士纷纷走到一旁商讨,萧彧深深吸了一口气,手抚向胸口处。
茶马关的气候恶劣,他今日走了一圈便发现,如果不能速战速决,那么他带来的三万将士很快便受不住这极寒的温差,从而感染风寒。
届时,他们的战斗力将大打折扣,西凉军如果再次增援,茶马关将会失守。
萧彧走出营帐,他策马而去,环绕着茶马关再次进行巡视。
还有两天不到的时间,他得对这里的环境更加熟悉、完善每一步计划,更不能有任何遗漏的地方。
这时,他打马停住,看着前方一条壕沟。
那里应该是一条河道,暴雨后雨水会沿着这条壕沟而下,因为已长时间未下雨、天气骤变,壕沟也铺上了厚厚的积雪,唯有一道长长的凹陷可见。
而萧彧此时的脑海,又升起了另外一道诱敌杀敌之策。
他调转方向,朝着营帐快马而去。
入夜,茶马关的气温再次骤降,将士们都纷纷靠在一起,互相取暖。
营帐后方有几个将士生了个小火堆,将冰雪放到火堆上方的锅里煮水。
但由于害怕西凉人发现他们的位置,火堆不敢放太多的木柴,以免升起烟雾,引起西凉人的注意。
一个士兵看到他,热情地问:“殿下,过来烤火吗?”
“不了。”萧彧说完,再次往西走去。
那些将士会分批过去烤火,停留的时间并不长。
萧彧回到营帐,程将军正与两个副将在谈话,确认明夜进攻的策略。
看到他进来,程将军倒了一杯热茶,递了上去,“殿下,喝口热茶吧!”
“好。”坐到木凳上,萧彧拾起水杯喝下。
热流从喉间落下,直到心房,萧彧顿感身体暖和了不少。
他的手不自觉地再次抚向心口,从那里拿出了一块手帕。
那是他从宣王府收拾行装住到校场的那天,从主屋的软榻上拿走的,是叶清留下的一块手帕。
其实她留下的东西很多,他吩咐过吴管家不许任何人去触碰,整个房子除了打扫卫生外,其他的都必须保留原状。
她留下的手帕也很多,他只是拿起了软榻上的这方,因为,这是她最后使用过的。
上面似乎还留有她淡淡的香味。
“这是郡主的?”
那两保副将不知何时已经离去,程将军坐到了他的身边,问。
“嗯。”
其实叶清的手帕很多,但都不是她自己绣的,她志不在女红,并不太会刺绣,更别提双面绣和暗绣了。
“手帕很好看。”看着萧彧的样子,程将军再次说道。
“是好看的,她的目光一向不错。”
叶清虽然不会刺绣,但她会画样式。闲下来的时候,她什么都会画,画到好看的、中意的,便会让李柔娘拿到锦绣坊为她绣来。
而她所画的样式,不管多么好看、多么受欢迎,市面上都不会流传。
因为,那是属于锦绣坊东家小姐所专用的。
看萧彧脸色柔和了不少,程将军继续开口:“我家那女儿,一直想要一方双面绣的手帕,但是我们在西境,哪那么容易得来呢,我就跟她说,待日后夺回关道口,我就向皇上请求休沐两个月,带她去江南,为她买几块回来。”
说着,程将军唇角微微上扬,笑着说:“本以为是难以实现的,如今殿下来了,夺回关道口指日可待,看来,很快我便能带她南下了。”
“会的。”萧彧说着,将手帕摊开,让程将军能看清楚手帕上的刺绣。
这手帕看着样式普通,但刺绣手法细腻。
手帕下面是一株用金丝线所绣盛开的君子兰,花姿优美。而手帕的背面,则显出了双面绣的神奇,君子兰含苞待放,更显气质高雅。
萧彧将手帕置于烛火前,那银丝隐线所绣的字体突显面出。
晓看天色暮看云
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那是叶清对他的情意,毫无保留、毫不掩饰。
那样直白热烈。
那样直入心房。
可如今,他们却一个在南,一个在西,隔在他们中间的,除了这遥远的山河,还有那纸决绝的和离书。
那是他亲手写的,不知道她收到后,是何种心情。
伤心吗?绝望吗?还是直接撕了?
他甚至,不敢往更深的地方去想。
程将军看着手帕上的字,轻轻咳了一声,叹息着道:“郡主小的时候,我见过她几面,是一个不错的孩子,虽然你们目前分开了,但你们却又不是那么容易就能真正分开的。”
怎么不算真正地分开呢?他们隔着那么遥远的路途,隔着一纸和离书。
“但我要想重新跟她在一起,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程将军拍了拍他,道:“只要你想,也没有那么难。”
“年纪大了,我先进去休息一会。”随即,程将军站了起来,往内走去,再次回头看了眼萧彧,“待夺回关道口,我带你去她以前住过的地方看看。”
想着之前上将军府的破败,萧彧扯出一抹苦笑。
或许是在萧彧脸上看到了无奈,程将军再次道:“去了你就知道了。”
说完,进入帐内,不再理他。
烛火跳跃,劳累多日的萧彧思绪迷糊,入睡前,他似乎听到自己在问:阿清,你以前,也来过茶马关吗?
也会像我想你一样,同样想着我吗?
茶马关气温极低,外头时不时会有巡查的将士走过交谈的声音,萧彧不到寅时就醒来了。
他走出营帐,看了眼天气,拢了拢衣领,骑马往昨日的那个壕沟而去。
在将士们一夜时间的努力下,壕沟内的积雪已完全清了出来,黑乎乎的一大长条,与雪茫茫的大山格格不入。
“殿下。”有将士上来,为他牵住了马。
萧彧随着壕沟一路往下观察,而后再次折返回来,问:“干柴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正在拉过来。”一名士兵上前,指着远处走来的人影。
萧彧看去,缓缓点了点头,继续道:“按我说的计划,今日申时前要完成所有的铺设。完成后,立马回到所在的列队结合。”
接下来,便就是与西凉的背水一战了。
孰胜孰败,孰强孰弱,能否夺回关道口,明日清晨便能见分晓了。
萧彧巡视一轮后,再次骑马前往了望台。
此时,程将军也来到了此处。
看到他来,程将军将手上的紫漆反射单筒望远镜递给他,道:“西凉军正在列队,但与前几日所列的不一样,所以我想,他们正在排列着对我们的进攻。”
萧彧举镜望去,只见一名看似将军的人正坐在马背上,巡视着不断排列的队伍,时而停下,时而说话。
萧彧听不到他说的是什么,但从那队列变化来看,他们确实是在演示不同的排兵布阵。
那是针对茶马关进攻的策略。
“看这天色,估计明早,雪就能下起来了。”程将军抬头看了眼天气,幽幽开口。
萧彧放下望远镜,交回给程将军。
“所以现在,我们就要比谁的时间快了。”
西凉的计划是明早待暴雪时发起进攻,而他们则要在下雪前先出手。
一旁的一位副将沉思着神色,一副欲说还休的样子。
“有事?”萧彧问。
副将看了眼程将军,又看了眼萧彧,开口说道:“依我看这天气,可能不用等到明早,今夜寅时可能就会下了。”
话音刚落,一阵莫名的北风吹来,似乎更加印证那副将所说的话。
程将军抬头看去,一脸不安。
萧彧将他们的神色收入眼中,薄唇轻启道:“行军作战,天时地利人和为最佳,如果缺少其中一项,那我们便争取另外两项。”
他已在壕沟设下埋伏,更添了一份保障。如今,便等杨清颂带领的兵马到位,等今日的落日。
茶马关是西境最重要的一道险关,而西境,是叶清的故乡。
他不会让茶马关失守、让西境失守。
“程将军,你说过,待夺回关道口,便带我去阿清以前住过的地方,你记得吗?”
萧彧看过去,深邃的眉眼桀骜恣肆。
他要守住茶马关,更要夺回关道口。
程将军抬眼看去,眼前的将军身穿流云铠甲,面容冷峻,剑眉星目,身形修长挺拔,比起两年前初次见到他时,眸中更显霸气坚毅,肃杀之气迸然而出。
敬佩之心油然而起,程将军立即拱手而向:“末将必不辱殿下所望。待夺回关道口,任殿下调遣。”
待夺回关道口,别说带他去叶清以前住过的地方,让他永守在那里,他也愿意。
“那好,那我们便按原计划,静待今夜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