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将军告辞后,叶清坐在主院二楼的走廊上,吹着迎面而来的秋风,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中。
她初返苏的时候,每晚都难以入睡,都是在思念萧彧,有时想着想着,也会落泪。
她在想,为什么自己不能再强大一点,为什么这些事又偏偏发生在她的身上,让她要与萧彧两地分离、落得和离的下场。
她在努力地经营着长风营和方家的生意,希望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处理好这一切,看能否再次回到萧彧的身边。
她知道,萧彧也会想她的。
但今日从程将军的那番话,让她的心紧紧地揪在一起。
叶清从来没有想到,萧彧会在那大雪纷飞的寒冬、在一众将士的耳目之下,拿出她留下的手帕。
不像自己,只敢在无人的地方偷偷地想他。
她想,他当时一定很想很想她,也一定很痛苦吧!
萧彧对她的感情,比她对他的,还要深厚吧!
叶清拿出手帕,将之打开在跟前。
这条手帕,跟着萧彧去了西境,如今又返回到了她的手上。
秋风吹拂,落叶纷飞,四季在此刻格外分明,一如不能自抑的情绪,终于找到了突破口,一泻千到底,就台他们两人之间的感情。
院子里人影略过,叶清抬眸望去,只见萧彧往后院方向匆匆而去。
那里,也是后厨的方向。
“殿下这么快就回来了啊!”站在叶清身后候着的禾心也看到了萧彧,轻轻说了一声。“不知头面买好了没呢?”
“殿下从不做半途而废的事。”叶清说着,缓缓站了起来。
今日需要在书房处理的事务已经处理完了,也该下去走动走动。
叶清一手搭在楼梯的扶手慢慢往下走,问向一旁的禾心:“忙完这段时间,可有打算与禾苗回乡看看的打算?”
禾心愣了愣,没想到叶清会问这个问题,于是道:“我爹娘将我和禾苗卖出来做丫鬟的时候,就没打算过我们会回去看望他们的。”
只是让她们姐妹二人每月将月银寄回去。
叶清思索了会,道:“那便想回去的时候就回,不想回,就待在郡主府里吧。”
有些人父母亲缘薄,而有些,想见却不能见。
“嗯,好的。”禾心扶住叶清,往院子走去。
秋风阵阵,凉意袭来,枝叶随风婆娑,沙沙作响。
叶清抬头看着院子里原本苍翠的草木褪尽了色彩,想起那片一年到头都不会变色的草地,心生感叹。
“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
禾心不懂诗词的意思,只是看着叶清。
这时,冬梅快步过来,对着叶清汇报:“郡主,门外来了四人,说是二夫人的亲戚,想要求见于您。”
“哦?”叶清转过身,看着冬梅那隐晦的脸色,隐约猜到门外那几人的嘴脸。
“早上才放出的消息,这么快就来了,这是该有多着急?”
叶清没有动,依旧站在院子里,看着眼前的枝叶,道:“就说我忙,让他们先递名帖,等有时间就会接见他们。”
“好,我这就去。”
冬梅转身离去,剩禾心一脸好奇。
当叶清从南院散步至西院时,冬梅又来了:“他们不愿离去,说是一定得见您。您不让他们进府的话,他们就在门口不走了。”
叶清闻言嗤笑一声:“估计不止不走,还想要在我郡主府门前撒泼打滚吧!”
冬梅没有说话,表情认同。
“你让李堂带沈七去请方二夫人前来。”叶清说着,继续道:“然后,你隔一刻钟再出去跟他们说我没空,之后不用再报,再过一刻钟领他们进来。”
叶清说完,让冬梅退下,虚扶着禾心往北院走去。
禾心忍不住好奇心,问:“郡主,那你会给钱他们吗?”
叶清轻轻笑了一声,“不给。”
她看过方二夫人的账簿,虚高了很多,她的手上,起码留有十万两银子。
可是,她却只愿拿出五千两给她的娘家人,叶清与他们无亲无故,为何要给钱他们呢?
“那为何还要让他们进府里来呢?”
“因为要治治他们。”叶清道。
她要治的,其实是方二夫人,她的亲戚只是一颗棋子罢了。
禾心还是不明白,可是当她想张嘴问的时候,看到萧彧往她们走来,便低头福礼:“殿下。”
萧彧扶过叶清,对着禾心道:“你去后厨帮我看火,我来陪郡主。”
“是。”禾心屈了屈膝,往后厨而去。
“殿下,头面买好了吗?”叶清笑意盈盈,抬眸看着萧彧。
萧彧挑眉看着她,唇边沾染着一丝浅浅的笑意:“买了,又贵又好看,已经让沈七送到方府去了,你后日看了,肯定也会觉得好看的。”
“哦?那我便替阿环谢谢殿下了。”叶清笑着,沿着小径慢慢往前走去。
萧彧看着叶清,慢慢地与她一道拾阶而上,问:“听说,门外有人求见?”
叶清笑了一下:“殿下听说的事还真不少。”
萧彧没有理会她的打趣,再次道:“要不要,我派人去将他们赶走?”
“不用。”叶清制止了他,如实道:“是我引他们来的。”
萧彧看着她,眼睛亮亮的。她的肌肤细滑如玉,仿佛细腻人凝脂在阳光下闪烁着柔和的光泽。
“那你打算如何对付他们?”
叶清抬眸看着他,那双深邃的眼眸正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眼底里倒映着她的影子。
她高高扬起眉眼,笑道:“殿下一会看看就知道了。”
萧彧跟上叶清的脚步,问:“那要不要先吃饭?”
“不用。”叶清继续往院子里走去,笑着说:“一边吃饭一边处理他们,或许胃口会更好呢。”
说着,她转过身来,问:“殿下方才做了什么好吃的?”
萧彧也学着她,菲薄的唇角微微上扬:“阿清一会看看就知道了。”
叶清眼眸微微眯起,眉眼处多出了几分柔软:“那我一会不仅看看,还要都吃了。”
萧彧看着她缱绻柔媚的样子,嘴角抑制不住地勾了勾笑,柔声道:“好,只要你喜欢,我以后都为你做饭。”
叶清笑意,没有接话,再次往院子走去。
原来有些心动,并不是他说了什么动人的话,而是他跟她说,以后都为她做饭。
叶清心里软软的,像是春风吹拂过的木兰,悄悄地绽放开来。
萧彧看着她的背影,又细细地看着她脚下的步伐,不紧不慢地跟着。
当叶清回到前厅的时候,冬梅正带人在摆放晚饭,而孔婷早就坐在桌前,正与郭开庭说着话。
“在说什么呢。”叶清笑着走来,轻轻地坐了下去。
“说着后日的事。”孔婷抬头看来,继续道:“郭师兄有点紧张,我在开解他。”
萧彧看着她,浅浅地笑着:“你都没成过亲,你如何开解他。”
孔婷一窒,求救似的看向了叶清。
“不是我紧张,我只是怕阿环会紧张。”郭开庭看了眼他们,再次开口:“阿环从小在山中长大,一直生活朴素,认识的人也有限,我担心她后日看到这么多的人,心里会紧张。”
叶清了然,她开口:“她到时盖着盖头,本就看不到什么东西,紧张了别人也看不到。”
想起自己成亲当日,叶清其实也是很紧张的,害怕自己记错了流程、又担心自己出了什么差错。
“没事的,到时喜娘会带着她的。”叶清安慰道。
“那便好。”
待吃食全部摆好后,孔婷夹了一筷子,问:“郭师兄,我为你施针这么多日了,还是没有想起一点点什么吗?”
“没有。”郭开庭如实道。
虽然婚事临近,但是叶清将所有的事都准备好了,所以郭开庭并不忙,便跟着方星辰到校场里练兵。
虽然他依旧没有想起以往的任何事,但是在校场上,他却是如鱼得水般,一切都是那么熟悉、那么自然。
“想不起来就想不起来吧,强求不得的。”郭开庭说着,抚过孔婷的头发,“你也不要太过为我操心了,我觉得现在这样也挺好的。”
虽然郭开庭没有恢复记忆,但在苏州的这几日,却肉眼可见地开心了不少,也恢复了些许往日的精气神。
“嗯。”孔婷点点头,不再言语。
冬梅上前来,脸色有点为难:“郡主,他们……”
叶清吃了一口萧彧为她夹来的菜,思索了会,道:“请他们进来吧。”
如无意外的话,方二夫人也快到了。
不久,冬梅领着四个吵吵嚷嚷的人进到前厅,待四人一看到前厅正在吃饭的人后,声音顿时小了不少。
叶清等人没理会他们,继续吃饭。
一个年约四十的男人清了清嗓子,问:“哪位是安宁郡主?”
饭桌上有两个姑娘家,但是都是面对着他们,桌子遮住了她们的身形,他不确定是哪位。
沈信接到了萧彧的眼神,站出来大喝一声:“哪里来的乡野,见到郡主不下跪,是想见官府吃板子吗?”
四人闻言吓了一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犹犹豫豫地跪在地上,对着饭桌那边道:“见过郡主。”
可是,他们跪下了,也请安了,饭桌上的人依旧吃着饭,没人理会他们,也没叫他们起身。
刚好这时,方二夫人在李堂和沈七一左一右地“相迎”下,步入了前厅。
她看着跪坐在地的四个兄嫂,反而松了一口气,便对着饭桌上的叶清开口:“郡主,吃饭着呢!”
“是方二夫人来了啊,来人,赐座。”叶清看了眼方二夫人,并没有放下筷子,转而又吃了口菜。
待冬梅拿来了一张凳子给方二夫人坐下后,叶清问她:“这四人说是夫人你的亲戚,夫人可认识他们?”
“认识,他们是我的哥嫂。”方二夫人陈氏在四人的眼神注视下,连忙点头承认。
“哟,原来真是夫人的亲戚啊,快起身。”叶清一脸笑意地让四人起身,随后对着冬梅大声斥责:“冬梅,既然他们是方二夫人的亲戚,为何不将他们的名帖拿来给我,害我怠慢了他们!”
这是禾心第一次见到叶清发火,忍不住打了个嗝。
冬梅了然,立即跪坐在地:“对不起郡主,我让他们拿名帖来的,可是他们没有……”
陈大看了一眼叶清,认为果真如民间所说,这叶清对方家确实是知恩图报,与方家感情好着呢,便笑着道:“算了算了,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丫头,我们也不跟她计较。”
陈大话音未落,方二夫人一脸疑问地看着叶清,不懂她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不过,如果今日能在郡主府里打发了她的哥嫂四人,她可以配合着的。
叶清看着陈大,再次笑了笑,道:“陈大哥可真是大人有大量,冬梅,还不谢谢大人。”
“谢大人谅解。”冬梅朝几人跪拜了下,方才起身。
叶清喝了口水,拿出手帕拭擦了下,笑意盈盈地问四人:“不知陈大哥,你们今日找我,有何事啊?”
看叶清如此尊重他们,左一口陈大哥右一口陈大哥的,陈大的心飘飘然的,便道:“是这样的,我家道中落,现在一家十几口人全部回了四川老家,可是四川寒冷,我们家徒四壁,老人幼儿又多,日子实在是过不下去了,就来苏州,让三妹接济接济我们。”
陈大抹了一把根本不存在的泪水,剜了眼方二夫人,又继续道:“三妹说方家生意不好,她只愿拿五千两给我们,可是我们一大家子的五千两根本不够啊。所以,就来请郡主为我们做主……”
“可以啊,我肯定没问题的。”没等陈大说完,叶清再次开口:“前段时间我也算过二夫人府上的账,她确实不止留有五千两的。二夫人,你说对吗?”
看着叶清那双闪亮的眼眸看来,方二夫人的心突突地跳着。
她知道,叶清这人突如其来好脸色地对她的兄嫂,肯定是不怀好意的。
“郡主,我确实只有五千两了啊!”方二夫人拿出手帕抹了抹脸,哭嚎着道:“府上人多开销大,夫君身子又不好,启山上学花费也大,我确确实实没钱了。”
哭到这,方二夫人似乎想到了什么,再次道:“郡主啊,我们方家养了您这么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