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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个三国朝会的盛大活动,这次的东道主是北齐国。

这个小世界,目前已知有三个大国,中间的北齐综合国力最强。

北边的漠辽军事实力最强,南楚的商业发达,依赖水运。

剩下的小国都是三个大国的藩属。

北齐偏保守内敛,漠辽民风彪悍,南楚人精明有礼。

总之各个国家因地理位置不同,呈现出来的国民性格也有所不同。

三国朝会是三个大国格局形成后各国初代皇帝经过多次战争后,发现哪个国家目前都没有能力吞并掉其他国家实现统一,共同签订契约。

每五年举办一次朝会,商定各国之间需要协商解决的事情,三国轮流当东道主,而这一次刚好到北齐。

……

驿道上,唯有车轮在石板轱辘和马蹄的嗒嗒声,由远及近,并不嘈杂。

一双玉似的纤手掀开帷裳,妩媚如花娇般的芙蓉面满是不耐,小声向旁边骑马男子抱怨。

“皇兄,还需多久,马车也太不舒服了,哪比得上坐船。”

青衣男子听后,扯了扯缰绳,微微侧目,墨丝随着男子的动作向一旁倾了些,增添几分恣意。

微翘的桃花眼含着笑意,眸子宛若星子溢满秋池,水光潋滟。

楚姝只听见一声轻笑,便抬头望见自家皇兄眉梢微挑,颇为欠扁的开口。

“我可是记得阿姝在父皇和母后耳边嚷了好些天,才求来这出远门的机会,怎的现在后悔了?”

“后悔?我可没有!”

少女听着这话,原本有些萎靡的神态都被激出几分光彩来。

想着自己人也求了,船也坐了,马车也受了,她可是南楚的小公主怎可半途而废。

尤其不能再让皇兄揪住她的小辫子,时不时拿出来调笑她两句。

皇宫里就皇兄不让她,喜欢逗她,看她跳脚,一点也不像子修哥哥天天变着法夸她。

虽然夸的不是那回事,但总归听着好听嘛,她爱听!

这次她和皇兄出来而没带他,是不是有些不讲义气呀。

可是,可是父皇母后说只有等子修哥哥在朝廷真正做官才有资格去。

唉,就让她这个善良美丽的小公主给他带点北齐的礼物吧。

南楚的张子修看着空空如也的学堂,座位上没那个熟悉的小姑娘,愣了片刻。

旋即想到四国朝会,立刻找自家父亲询问,了解详情后坐在石凳上,暗自发呆。

这小姑娘说走就走,还真符合她的性子。

罢了,她玩的开心便好,只是身边没了叽叽喳喳的少女,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这边暂且不提张子修的幽幽数万内心独白。

尽管嘴贱,但楚淮之还是掐着自家妹妹生气的那个点,及时停止损人。

“一个时辰半大概就能到国宾馆。

车里的点心吃食可还有,半个时辰后会路过一个驿馆,你到时下来看看添置些什么。”

楚淮之的身影在楚姝眼里一下子高大起来,小姑娘眼神放光。

“嘿嘿,皇兄真好,到地方叫我,突然有些乏,我先打会儿盹。”

哪还见之前的愁容满面,小公主欢欢喜喜放下帘子,窝进马车,动作利落迅速,根本不给男子说话的机会。

见人如此,楚淮之嘴角又上扬了些许,素雅的青色衣袍都压不下他秾艳昳丽的容貌,反而增添几分矜贵风流。

笑起来眼尾上翘,更是勾人心魄。

果然啊,在不甚有趣的漫漫长路中有什么比逗自家妹妹更解闷的呢?

等一行人离国宾馆还有一段距离时,早有官员在此处等候,待人接物有礼有节。

楚淮之在内心暗叹,不愧是这几年隐隐崛起的北齐,南楚也该向人学习,回去要敲打下这些个官员了。

南楚是最后一个到达的国家,国宾馆另一处布置早已插上漠辽的标志。

身着漠辽服饰的人,在外守着,此时未见客房里的人出入,楚淮之暗自打量。

了解基本情况后也随着安排进入自己的房间,并未打算主动拜访漠辽的使节。

明天两国使节都要去朝廷拜见北齐皇帝,到时必然要打交道,再加上自己是第一次以使节的身份参加三国朝会,谨慎些总归不会出错。

楚姝也选了个房间安置下来,舟车劳顿,实在让人难有精力再去闲逛,留下一句“膳食送进房间便好。”

就直接进入精致的客房,未曾出来,小公主游玩北齐皇城的计划都暂且搁置。

庄重严肃的金銮殿之上,江靖渊身着玄色夔龙纹朝服端坐于龙椅,一只手自然的放在扶手,指尖随心意时不时敲打两下。

一双凤目,幽深凌厉,有着上位者的威压。

虽然面容带笑,但不怒自威,有着一切尽在掌握的松弛感,毕竟北齐这些年国力日渐强盛,作为这个国家的君主自然愈发有底气。

三国使节由九位迎宾赞礼的官员司仪施礼,延迎上殿。

殿前的汉白玉石桥,桥栏雕刻细腻,宛若玉带,又似游龙,横架于水上。

桥后才是气势恢宏的大殿,袅袅轻烟从摆放于汉白玉石阶两侧的香炉中升起,使节拾阶而上,神色肃穆。

“漠辽使节扎那参见北齐陛下,特献汗血宝马二匹,良马一百匹,貂皮百张,鹿皮百张,金冠宝器若干。

愿两国邦交永敦睦。”

着鸿雁纹样的左衽直领后开叉素色袍服,外披玄色大氅,头戴褐色毡帽身型魁梧高大的漠辽使节跪下行礼。

谦卑的言语,因着独特的彪悍性子也显得强势不少。

坐于高位的男人唇角微扬,笑道,“漠辽与北齐一直为友邦,”

话锋一转,仿若无意,“只是近日与贵国边塞摩擦可不小呐。”

面对相当于挑明的话和坐上锐利的目光,扎那朗声一笑,并不遮掩。

“陛下自是知道漠辽子民的性子,一天不在草原上跑两圈就浑身难受。

再说平静也有一段时间了……”

剩下的话无需挑明,在场的人都心照不宣。

野心自是在宁静中滋长出来的,况且是漠辽这个骨子里就带着野性与征服欲的民族。

不过好在漠辽从不遮掩自己的野心,大大方方告诉其他国家。

因此就看另外两国君主的性格,若是也有野心便互相试探攻打,若是想安稳治国,另两国便联合起来,群殴漠辽,就能平静一段时间。

总之,三国就这般相互制约,也算稳定和谐,但这次似乎来势汹汹。

答复完,扎那行礼退至一旁,南楚使节楚淮之上前。

“南楚使节楚淮之叩见陛下,特献七尺红珊瑚二十株,浮光锦五十匹,香云纱百匹,碧螺春茶千包,宝珠玉器若干。

愿北齐昌盛,两国世代和平。”

年轻男子由着青白镂雕束髻冠将头发全部束起,着鸦青色银丝暗纹团花长袍。

腰间系着一枚白色祥纹玉佩,走动间衣袍隐隐有微光浮现,正是浮光锦的料子制成。

举止得体,神情庄重,不见半分往日的轻佻散漫。

献礼完成后,江靖渊象征性的宣告几句场面话,便开始真正的大国博弈。

各国你来我往,虽不见硝烟,却弥漫着紧张的氛围。

此时奉天殿却是一番热闹景象,宫女侍从来来往往,为接下来的宴会做准备。

宴殿陈设富丽堂皇,共正殿、朵殿和两廊三个宴饮会所,皇帝专属御座位于正殿的中央,坐北朝南。

燕窝鸡丝汤、海参烩猪蹄、鲜蛏萝卜丝羹、芙蓉蛋、白果鸭子攒盘、八珍糕等一系列御膳尽数摆于桌上。

下方群臣膳桌也摆满各式北齐吃食,且色香味俱全,惹人垂涎。

宴会开始时已是正午,因着外国使节的到来,规模相当宏大。

刚被任命为翰林学士的宋卿白坐于群臣中,盯着白瓷盏,不显喜悲,面对周围年轻同僚劝酒也是浅尝辄止。

“卿白,漠辽这态度你怎么看?”

宴会中央歌舞升平,不过他们所坐位置不算很好,只能听到乐曲,而不见其人,无聊的同僚好友在一旁小声询问。

“他们骨子里便是这般喜欢争斗,况且这次感觉不似往常的小打小闹,”

绯色官服的男子幽幽叹了口气,目露忧色,“不论怎样,受苦的始终是百姓。”

旁坐的同僚听完也是一阵惆怅,旋即有些不甘,“我等是文官,难亲自上战场杀敌,着实可惜。”

“文官武官,能保卫一方平安,便是好官,你不必如此在意。”

两人正聊着,前方突然有一阵骚动。

原是漠辽带上一个用黑布罩着的巨大铁笼,说要给宴会增加些乐趣。

黑布掀开,里面是位身着薄衣的少年。

正午的阳光有些刺眼,少年自然的伸出手臂遮挡阳光,却还是被一瞬的光亮刺的睁不开眼,衣袖滑下满是结痂的伤口与愈合的疤痕。

少年死水般的眸子掀不起半点涟漪,面对众人惊讶、害怕还是怜悯的目光毫无反应,仿佛已没了灵魂。

萧彧安在内心自嘲,今天又是什么新的折磨,他为什么还活在这个世间……

母亲,彧安可能要撑不下去了,可是您的冤屈……

不多时又抬上一个笼子,里面是只瘫软无力的狼。

侍从将狼送入萧彧安所在的笼子后,用竹筒在它鼻尖吹出些白色粉末来,狼缓了半刻,终是站了起来。

眸子闪着寒光,皮毛不甚光滑,似是一只年老的狼,它并未急于攻击笼子对面的人。

而是望着将它捕进来之人吼叫一声,带着无限悲戚与愤怒,这群人类害死了它的伴侣。

随即,狼转了过来,萧彧安这才看清灰狼的额头有一小撮白色的毛,少年试探性的轻唤了句“查干?”

灰狼明显愣了一下,盯着少年,目光柔和不少。

雪地里因贪玩与狼群走丢的狼崽不慎被捕兽夹夹住腿,叫声微弱。

晶莹的雪花纷纷落下,给狼崽覆上薄薄一层,伤口也被冻结,点点红梅似生命定格的火蝶,带着些绝望的美感。

“母妃,这有只小狼崽,它好像受伤了。”

幼年萧彧安口中的母妃既有塞外女子的英气又夹杂着几分秀雅。

虽已为人母,因被宠着,依旧有几分孩子气。

女子在周围踱步观察,又仔细看了看幼狼,得出结论。

“狼群离这有些远,估摸着它很难再追上,我们先把它带回去,好好照养,再放生。

不过沾惹上人气,狼群很难再接受它……”

卓娜有些纠结,“可是放这它肯定会死。”

“彧安不想它死,母妃还是把它带回去吧。”

萧彧安摇了下母亲的手,眼里尽是恳切与不忍。

“行,遇见也是有缘,总不能让它就死在这,希望它不要绝食才好。”

万幸的是,幼狼很小,恢复的很快,对人类的抵触不强,也没出现什么绝食的情况。

因为浑身就额头处那撮白色惹人注目,卓娜给它取名“查干”,意为白色。

狼崽整整在萧彧安身边待了两年,能完全自食其力,卓娜才将它放归草原。

这样就算没有狼群的护佑,它也能自己独自生活。

萧彧安仍然记得那天的阳光很好,照着查干柔顺光泽的皮毛,一步三回头的灰狼纵然不舍,还是回归草原。

他本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查干,不曾想再见竟是这般境地。

他与它都被困于笼中,甚至还要互相厮杀。

“那狼怎的不动了?”

好事者的嘀咕传入漠辽使节耳边,扎那在侍从耳边低语两句,向江靖渊讨了把匕首和弓箭,示意侍从将匕首递过去。

侍从快步走向笼中人,将匕首扔进去,“捡起来,杀了这头狼,扎那大人允你半天自由。”

萧彧安默默捡起匕首,并未有所行动。

“嗷呜——”

凄厉的狼嚎让少年的瞳孔瞬间放大,握着匕首的指节发白,连嘴唇都微微发抖。

箭头擦过狼的后背,皮肉裂开,血珠滑落。

扎那依旧维持着拉弓的姿势,眼里尽是兴奋与狂傲。

“这狼不让它恼怒是激发不出真正的血性,人与狼搏斗也就没乐趣可言。”

狂热的语调配上无情话语,让好事者都难得沉默。

“嗷呜——嗷呜——”

狼又嚎叫两声,抖了抖耳朵,向少年扑过去。

旁人看来灰狼的动作迅猛不留余地,但萧彧安知晓这是幼狼曾经同他玩耍的动作,他轻巧向旁边迈了一步躲去。

它又扑了上来,将少年埋在身下,趁人不注意用爪子碰了碰匕首,示意少年。

萧彧安震惊的望向儿时的伙伴,却看见狼眸落下一滴泪,狼身旋即向匕首冲去。

顿时灰狼雪白的腹部鲜血喷涌而出,温热的血溅在少年的脸上。

萧彧安感受着脸上的温度,身子僵了片刻,反应过来后连忙松开匕首,可又是一声嚎叫,狼爪紧紧扣住少年的手臂,使他不能动弹。

匕首又进去几分,皮肉被划开与血液喷涌的声音在萧彧安耳边响起,少年手臂上也留下极深的血痕。

“不要,求求你,查干,不要……”

萧彧安语调哀伤,又带着无能为力的不甘与愤怒。

“嗷呜——”

查干用狼嘴轻咬少年,这是他们亲昵的体现,萧彧安明白,查干是在帮他。

而他不能让它白白死去,看着逐渐失去生气的狼眸,少年神色突变,脸上的慌张与无助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平静与淡漠。

灵巧的翻转身体,将狼放置一旁,站起身低头面向座上之人,示意自己是最终的胜利者。

所有的痛苦与悲伤全数化为恨意,掩藏进墨眸,不显露半分。

少年勾起一抹玩味的轻笑,沾血的面容有些许妖异,“真是没用……”

平常的仁慈与不忍尽数收敛,似换了个人,一个从血与泪诞生的萧彧安。

人群中爆发出惊叹之声,也有不少官员嘴上说着有伤风化、残忍,眸子却闪着猎奇的光。

人的骨子里都有些劣根性,一场狼与人之间的搏斗只是开启人性阴暗面的钥匙。

兴许还有人在内心感叹,不够激烈,才流这么些血,没有美感……

毕竟这样的表演在三国朝会已然成了常驻。

没错,在他们眼里,生命的消逝不过是场供人取乐的表演,仅仅因为他们站在顶端之上。

这亦是宋卿白和江景珩第一次看到这样所谓的节目。

耳边还响着阿姐好奇的叮嘱,“碰到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回来定要和我讲讲。”

这样的宴会,女眷是不能参加的。

女郎水润的眸子全然是期待与信任,亮的似天上星。

江景珩没忍住揉了揉江晚宁毛茸茸的头,立马被一双手拍了下去。

“好啊,阿珩凭着长的高欺负我是吧,小心我跳起来打你——”

“膝盖”二字还未说出,眼前的少年弯下身,轻柔的牵起少女的手放在自己的头上。

“无需阿姐跳起,阿珩会永远为阿姐弯下身。”

少年神情虔诚,凤眸澄净清澈,含着丝丝笑意,明明年纪比自己还小,江晚宁却生出些被让着的错觉。

人家都让她揉了,况且是江景珩先手欠的,抱着有便宜不占白不占的想法,少女大揉特揉。

手下的少年乖的不得了,一动不动,直到人累了,才领着少女在一旁歇息。

江景珩是带着两个人的期待参加这次宴会,只是这般节目,实在难说算得上有意思。

至少他着实不喜欢,太残忍,还是不与姐姐说的好,他不想那双眸子染上悲色。

宋卿白虽未观全貌,但从周边人的嘀咕,加上所能看到的全部,拼凑出完整过程。

他与友人同时皱眉,未说什么,彼此却能感受到对方的愤怒与难过。

如此荒谬的事情,这群人竟然看的这般兴奋,仿若笼中人不是他们的同类!

楚淮之眸光微闪,对周围的议论不置可否,仅是端详着手中的瓷盏,反复摩挲。

没有利益可图的事,注意作甚……

铁笼连带着人与狼一起送下,侍从们说两句谄媚的话,引的在座的轻笑两声。

乐师舞女上场,又是一阵热闹繁华的景象,不见半分之前的紧张。

“殿前现在是北齐第一舞姬在表演,据说她的舞只有天上有,人间难得一见啊,那日苏,你想不想去看看?”

魁梧粗犷的汉子面露难色,“可是扎那大人让我们在此看守……”

提议男子心底对舞姬的好奇终究压过被惩罚的害怕,小声游说。

“无事,他如今在笼子里关着,钥匙在我们手里,量他有天大的能耐也出不去。

咱就去看一会儿,不会有事,再说下次看第一舞姬也不知还有没有机会了,”

见那日苏神色动摇,眸中闪过犹豫,又下了一剂猛药,“若你不去,便替我在这看着,我一会儿就回。”

说着便要往前走,那日苏一把拉住精明的阿古拉,终是下定决心,像是赴死般的语气,“我和你一起!”

阿古拉笑嘻嘻的一扭身体,往后退了两步,与那日苏并排走。

“哭丧着脸做甚,咱们是去看表演,又不是被押赴刑场,莫担心,他这怯懦性子绝对出不了什么幺蛾子。”

两人笑着离去,留下笼中静默的少年,等两人彻底走后,萧彧安抬起头。

浓密卷翘的睫毛微敛,似蛰伏的兽,只等给对方致命一击,眸色沉沉,显得有些阴郁。

“怯懦?用来形容他确实没错,忍的着实太久了,也不知晓反抗,连这些人都敢随意欺辱。”

少年伸手轻轻阖上灰狼的眸子,又像儿时一样揉了几下狼头,只是这次不会再有回应。

萧彧安用衣衫未被染血的部分,擦拭着逐渐变凉的狼尸。

因着手中的动作,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口再次崩开,渗出血珠,狰狞的疤痕上开出绯色的花。

少年神情却丝毫未变,只有滑下的冷汗证明着这具身体并非没有知觉。

——————

因着三国朝会要举办隆重宴会,宫中侍从宫女不少都去前朝帮忙,后宫也就更加冷清。

江晚宁坐在秋千上,无聊的晃着腿,叹了不知多少声。

未央宫的宫女侍从本就不多,芙蕖还被叫走做事,江晚宁也不喜欢一群人围观自己,便给他们放假,各干各的事了。

不少人因着未央宫的“福利待遇”,挤破头想往未央宫跑,宫中谁不知晓,长乐公主受宠,权利颇大,还好说话,简直是梦中情主。

“无聊,好无聊,又是想念手机、电脑、wi-Fi的一天。”

少女皱着脸,语气哀怨,“三国朝会的宴会究竟是什么模样,好奇,可惜不能参加,唉。”

好奇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快速生根发芽,毕竟八卦的因子是刻进华夏民族基因里的。

安稳坐在秋千上的少女,脚利落一蹬,站在了地上,终是下定决心,“不管了,我要出去玩。”

奢华的凤仪宫内,杏花粉罗裙的少女冲鸾座上端庄典雅的后宫之主撒娇,“母后,长乐想出宫透透气~”

边说还边用可怜巴巴的眼睛望着对方,让人抵抗不了。

叶拂云无奈一笑,伸手点了点女郎光洁的额头。“宫中确实闷了些,你又正是爱玩的年纪。”

女子低头想了片刻。

况且这几日前朝忙着,长乐出去避一避也好,万一碰上哪个使节妄图求亲,也不是没可能。

她可不想长乐远嫁,若是可以,她一辈子在宫中快快乐乐的倒是最好。

“那便出去玩吧,记得多带上几个侍从,这个时间正好梵音寺的梨花开了,你逛完京城可以去看看,多玩上几日也无妨。”

那也曾是姐姐最爱去的地方……

望着与姐姐容貌有五分相似的年轻面庞,叶拂云眸中闪过几分怀念,若是姐姐能亲眼看着晚晚长大便好了。

少女迫不及待的神色想不注意都难,“既已确定,你快些回去收拾吧,芙蕖等下便让她也与你一并出游。”

“母后待我真好~”

江晚宁挂着大大的笑容给叶拂云又是揉肩又是捶腿的,嘴里还说着蜜糖似的贴心话,逗的女人眉宇间的愁容都消散不少。

在江晚宁眼里,叶拂云的身上似乎一直萦绕着些苦涩的气息,她不知晓原因,只能尽力做个开心果。

后宫的嫔妃,尤其是皇后,在她看来都算是被囚的雀,何谈真正的快乐,只是在这个时代,女性不能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而她也帮不了她们……

收起心中杂念,江晚宁又陪了叶拂云不短时间,才被女人笑着赶回未央宫。

“本宫知晓你的孝心,你与阿珩每日都来陪本宫,本宫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只是去宫外游玩,本宫可没什么舍不得你的,倒是你可别到时候想母后想的哭鼻子。”

江晚宁总算知道江景珩如今喜欢逗弄她的恶趣味是从何而来了。

面对眼前笑吟吟的叶拂云,江晚宁气的牙痒,却不知如何回怼,后者笑的更欢了。

兴许是她真实年龄摆在那,再加上叶拂云是个相当开明的母亲,她与叶拂云不似母女,更像好友。

叶拂云冲人摆摆手,看着少女的身影渐行渐远,直至消失不见,才收回目光。

江晚宁轻哼着小曲儿,路过泰安门时,听到前朝宴会的热闹声响。

泰安门是后宫与前朝的分界线,而奉天殿恰恰是离此门最近的宫殿,门外的声音才能如此清晰。

这热闹凑还是不凑?

江晚宁在心里纠结,那就远远望一眼,也算看过了,再说她个子这般小,人如此多,应该没人注意到。

被好奇心勾引住的女郎蹑手蹑脚的往前走,离得极远便望见一个巨大的笼子,笼子里黑乎乎的一团,不知什么东西。

江晚宁又走近几步,待到看清笼子里的情形,眸子猛的瞪大,用手捂住自己的嘴才没发出声响。

竟然将人与狼一并关进笼子!

一人一狼身上满是血迹,人与狼都是一动不动的模样,不知是否还活着。

萧彧安早在听到细微的脚步声就停下手中擦拭的动作,又恢复成毫无生气的模样。

江晚宁停在原地,理智告诉她不该管这些闲事,这个时代有太多与她三观相违背的事,她根本管不过来,还有可能引火上身。

萧彧安虽安静待着,未动分毫,但耳朵告诉他那人停住了。

不知来者何意,少年眸子划过几分不耐与恶意,他只想这碍事的人赶紧消失。

情感的弦来回拉扯,江晚宁动了,忍着内心的恐惧,来到笼子前,在安全距离停下。

声音有些颤抖,“你还好吗?”

萧彧安没理人,连动都没动。

江晚宁仔细看了下旁边的狼,不见呼吸时腹部的起伏,反倒是眼前的人还有些活着的迹象,但身上的伤也不容乐观。

少女缓缓蹲下,试图观察笼中人的面部。

猛然对上一双淡漠幽深的眸子,吓了一跳,身子猛的后仰,差点坐在地上。

不过少年眼角那颗极其富有标志性意味的泪痣却让江晚宁印象深刻。

淡漠的眸配上泪痣竟多了那么一丝悲天悯人的神性。

萧彧安也没料到少女会有这番动作,直直望进一双清泠泠的眸子,有些怔愣。

“你……是不是听不见我说话?”

江晚宁又试着问了一句,少年依旧没有回答,只是头垂的更低了。

不排除对方不想理她的可能性,江晚宁知道自己的行为算得上愚蠢,不知对方身份,这样的恻隐之心也许会带来祸患。

但万一眼前的少年是个无辜的人呢?

江晚宁从衣襟里取出金创药与丝帕,这药是无论何时都在身上备着的,出意外时可以应急。

少女用手轻轻拍地,试图引起少年的注意。

为了把人打发走,萧彧安抬起头,想看这个小姑娘究竟想要做什么。

粉衣少女见人抬头,眼中闪过惊喜。

用手指了指少年的伤口,又指了指自己手中的丝帕与伤药,生怕对方不明白,还伸出胳膊演示一遍。

细白如藕的胳膊在阳光下有些晃眼,一看就是被娇养长大的小姑娘。

这般蠢笨,不知他是好是坏就这般帮人。

看着少女笨拙却认真的动作,萧彧安眼中的讥讽与淡漠却消散几分。

江晚宁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少年,只要对方一有动作她就后撤。

好在少年依旧安安静静,她顺利的将伤药与丝帕放在笼子的不远处,少年伸手就能够到的地方。

做完这些,少女似想起什么快速跑开。

萧彧安本以为这人便算走了,但没多久便又气喘吁吁的跑回来,像极了一只因他翩然而至的小蝴蝶。

放下不知从何处找来的梨子,还细心的用菜叶垫着。

少女当着笼中人的面咬了口自己手中的另一个梨子,便潇洒离去,萧彧安不知为何有些想笑,这小姑娘还真是出人意料啊。

江晚宁想的很简单,她把能做的都做到,剩下的就看天意,信不信她都只看对方了。

只不过亲眼见识到这个时代的残酷,心里总归还是有些难受,所以小姑娘歇了看宴会的心思,直接回了未央宫。

收拾好行装,京城也未逛,去了梵音寺静修。

这边过了许久,再未见到那人,萧彧安知晓小姑娘是彻底离开了。

原本的目的就是想让人赶紧消失,可这小蝴蝶真离开后,刚被捂了几分热的心好似更冷了些。

他怎的对个刚见一面的人念念不忘……

奉天殿里珠歌翠舞,好不热闹。而近乎一墙之隔却是被困于笼中的萧索凄凉。

看守他的那两人估摸着是看的入迷不想回来,也是,在他们眼中他这样的废人又能翻起什么风浪来……

萧彧安用衣衫将手擦干净后伸出笼外,拿过少女留下的东西,轻柔的藏进自己的怀里。

估计要辜负小蝴蝶的善心了,他现在连涂药的权利都没有。

若是被人发现,不知又有什么新的折磨,皮肉折磨他早已习惯,只是小蝴蝶给他的东西若是被其他人拿去毁了,可就不好了。

萧彧安嘴唇干燥的都裂出口子,严重缺水促使他咬了一口梨子。

清甜的汁水滑过喉咙,最终流进胃里,抚慰着几近枯竭的身体。

吃完梨子后,少年用那片菜叶包裹住果核丢在一旁隐蔽的草丛中,销毁痕迹。

听着远处传来的调笑声,微微舒展开来的眉眼一变,恢复成最开始的模样。

无人在乎,也就无人发现少年眸中时不时闪过的神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