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南抬头,脸色煞白。
黑白分明的眸子亮晶晶的,眼眶通红,像极了受惊的小鹿,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他转头过去,强忍愤怒,将自己已经红了一片的手背到背后,毋庸置疑地吩咐道:“没事了,下去吧!”
他以为,这样的震怒已经足够了,谁想在她身上却并不奏效,阿南压根儿没打算听话,而是胆大包天地再一次向他伸出手。
“我看看。”她语气轻柔,却也是毋庸置疑的。
他不可置信地回头看她,怒目而视,想要把她吓走。
她却十分聪明地忽略了他的眼神,并未与他对视,而是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胳膊,直接把他藏在身后的右手拉了出来。
他眼睁睁地看着她牵过自己的手,十分自然得撅起嘴来,在他手背上轻轻吹气,她的嘴唇凑得太近,险些亲上来。
暖气带来的阵阵酥麻从手背传来,瞬间令他浑身一颤,错愕地看着眼前这个丝毫不拿自己当外人的陌生少女。
他厌恶到了极点,从她手中抽出自己的手,阿南略显单薄的身子抵挡不住那么大的力,一下就撞在廊柱上,发出一声闷响,旋即跌坐在地上。
他竟有一刻的心虚,正要低头去搀扶,却听到外头一声怒喝。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先才托词不愿过来的缙云。
他这个清风霁月、温文尔雅的发小,还在门口便爆了句粗口。
骂的是他。
那模样不像抛下所有特地从京城过来帮他的老友,却像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他忍不住再次去打量阿南。
对面站着的,分明是那个爱了她五年的男人,是世界坍塌也要用命护着她的男人,是叫她好好活下去的男人。
她就算忘记了全世界,都不可能忘记他。
可是,他认不出她了。
突如其来的失而复得,突如其来的得而复失,让阿南在大悲、大喜、大悲之间来回,无限撕扯。
在柱子上撞的那一下,也让她猛地从回忆中清醒过来。
自己刚刚的确失态了。
眼看缙云便要过来兴师问罪,阿南扶着廊凳慢慢站起来,轻轻拍落身上的尘,对狂奔而来的缙云浅笑道:“没事的,是我自己没站稳。”
缙云不去看他一眼,伸手去拉阿南。
阿南往他身后缩了一步,不动声色地浅笑道:“谢先生挂怀。原是玉婶儿吩咐奴婢前来给主君送饭,不巧遇上刺客行刺,奴婢浅薄无用烫伤了主君,又想弥补过失,却不懂医理弄疼了主君,这才结下的误会。”
缙云没有说话,只沉沉地对她道:“玉婶儿醒了,正找你呢,你先回去吧!”
阿南深深地看了缙云一眼。
缙云这才勉强挤出一丝笑, 对阿南道:“我看过了,玉婶儿只是受了惊吓,并无大碍,你先回去。”
阿南见缙云匆匆而来,必是要追究这件事的,心知劝解无用,便点头应了,临走的时候,转头看了他一眼。
没有旁的,只是厌恶。
还有,更加厌恶。
她的心里像是被人塞了一团很厚很重的棉,连一丝风也透不进,有种缓慢的、压迫的窒息蚕食着,没有清晰尖锐的痛,只有绵长无尽的绝望。
前所未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