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新丧,举国哀悼,有朝臣瑟瑟发抖,也有朝臣哭晕在金銮殿上,这位接连送走了长孙与长子皇帝却并未辍朝,他端坐在龙椅之上,好似跳出这长浩劫的局外人,平静得令人害怕,只是偶尔垂下的眼眸中几丝疲惫,泄露了他的哀愁。
洪世朗站在殿上,冷汗涔涔。
作为太子外出巡河一直伴驾左右的官员,自太子急返京都求医至今,皇帝没有召见过他,更没有问起一句太子在外的情形,一句定生死,却又让人捉摸不透,这便是帝王之怒最可怕的地方。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看向皇帝身侧一脸肃杀的洪泽。
在洪泽坚持要带着尚在襁褓中的弟弟去闲云台求学的时候,他并未多作阻拦,外头人都说狼心似铁,有了后娘便苛待前妻留下的嫡亲子。
惟有他心里明白,葛氏瞧着精明,实则太过招摇愚拙,若是被洪泽洞悉,后果远比旁人议论两句更可怕。
他这个儿子无论是个性还是长相,都与他的生母极为肖像。自小便心思沉稳,睿智聪颖,还能沉稳低调,便是那心软的坏毛病,也是一般无二。自己盘算着给他娶了个病恹恹的商女,他却当成宝贝似的宠着、护着,甚至不惜豁出性命去救那商女的娘家人。
这一切既疯狂又合理。
或许也正是这样赤诚的性格, 太子也好,皇帝也罢,都对他信赖有加。饶是在皇帝遭受灭顶之灾的今日,也能稳稳站在皇帝身侧。
从洪泽离家入闲云台的那一日,他便对洪泽没有什么寄望,故而一次也没去看过他。
谁让这个儿子身边就只有那一个吊儿郎当的皇子和一个不务正业的纨绔,洪世朗便觉着即便真从闲云台入得了官场,顶天了不过是个小吏罢了,但此刻他不得不承认。洪泽,早已不知不觉间羽翼丰满。丰满到连他都忍不住想要在此刻向他求助。
但很快,洪世朗便冷静了下来,他默默地垂下头,选择同身旁的几位公侯一般。皇帝即便真的雷霆震怒,要事后追究责任,洪家的丹书铁券也不是纸糊的。
就这么稀里糊涂上完了早朝,皇帝龙辇去远了,众人才都敢大声喘气,却仍旧不敢聚集在一处说话,四散而去。
洪泽却主动找到了洪世朗,彼时他正忙着要出宫门。
“有空么?”洪泽对他没有任何称呼,眼里甚至没有太多的情绪,声音低沉且严肃,一身戎装加上身侧的寒铁宝剑,美得让洪世朗都为之一震。
“有事么?”洪世朗心内愤愤,没好气地应了一声。
“嗯。”洪泽也没有过多的解释与寒暄,只闷闷地回了,说罢便看也不看他,径直往宫门外走。
洪世朗虽从未上过战场,却也混迹官场多年,深谙其中之道,即便此刻的不是自己亲生嫡子,只是一位过来搭讪的官员,也不能拒人千里之外,毕竟,若做不成朋友,也绝不能做敌人。
一处偏殿,十步一岗五步一哨之下,洪泽立于殿前,负手看向远处。日光正盛,沿着他挺拔俊朗的轮廓描摹出一道金色的光圈,虽同为朝廷下发的官服,但人不尽相同,极少有人能将官服穿得如此出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