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桐听了这话,小身子颤抖着,眼泪簌簌往下掉,止都止不住。
最后终是抬起头来,满目茫然地望着她,“我根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莫名其妙,怎么就成了这样——”她一脸的无措,就好像大白天遇见鬼,根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我明白。”沈长梨轻轻拍着她的肩头,“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阿桐,你就当被毛蜘蛛咬了一口,过段时间,伤口一好,就什么都烟消云散了。”
“可是我——”萧桐哭的很悲恸,泪汪汪的眸子里满是痛苦,哽咽着,眼睛定定地看着她,“我这样,你还会娶我吗?”
如果不出这事,沈长梨想都不用想肯定会说‘不’。可是如今此一时彼一时,萧桐目前处在极脆弱的时候,她不能刺激她。再者,不管以前对她怎样的厌恶,可出了这事,她生了恻隐之心。哪个姑娘遇到这样的事,恐怕连死的心都有了。
“那是自然,我可是你夫婿,不娶你,还能娶谁?”她拍着胸脯昂然地说着,没有丝毫犹豫。
“哇——”萧桐突然放声大哭,小身子一动,终于从躲的被子里蹿出来紧紧搂住了她,她哭的伤心欲绝满心愧疚,可沈长梨却在她起身的刹那,看到雪白的软段褥子上,一团殷红的血渍,如玫瑰一般绽开——
闭了闭眼,沈长梨心头暗沉,最后的幻想破灭了。
看来她与雷鸣,是真的发生了那种事。
想着这个小丫头此生可能就这样毁了,沈长梨心头不免有些酸楚。有些事,一旦发生,就永远回不到原点。有些伤疤可以治好,可有些伤疤会永远刻在心里,时刻痛着,遗憾着,折磨着人的神经,成了人一辈子的精神枷锁。
但是现在不是考虑以后的时候,她必须善后。既然二人有了肌肤之亲,那就得采取措施,避免将来不必要的麻烦。毕竟,雷鸣是成年男子,而萧桐也快要及笄,若是就此怀了身孕,那对萧桐来说,更是打击。
于是,她拍拍她的肩,柔声劝道,“阿桐,事情都过去了,不要哭,现在我让人为你备洗澡水——”稍停顿一下,她斟酌着字眼,“你必须喝一些药,避免以后麻烦,所以我得马上为你配药去。”
她知道,在古代男女同房后,若不想有孕,得喝避孕药。
而萧桐听完她的话,似乎哭的更厉害了,她倔强地用手紧紧搂住她,却说出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事,“那你先告诉我,我身上的毒疙瘩是不是你下的毒?根本就不是我沾染了毒液对不对?”
沈长梨身子一僵,都这个时候了,她还有心思问这个。
该怎么回答呢?
“郡主,这已经不重要,你身上的毒疙瘩不是已经好了?”
萧桐大声哭了一下,“可我吃了那么多毒虫,究竟是不是你做的?”
沈长梨有些头痛,但此时此刻,看来她是不能回避这个问题,只得悻悻地点点头,“是我做的,那时你将毒虫放到我床铺上,半夜,我就溜到凌霄院,将毒涂在你的梳妆台上,你最喜欢戴的那几支簪子上都有毒——”
“果然是你,果然是你,害我吃了那么多毒虫——”
萧桐哭闹着,挥起拳头就打她。
沈长梨不敢还手,呲着牙笑,“郡主现在知道我是睚眦必报的性子了?我可是从不吃亏的主,咱俩也算不打不相识嘛!郡主,你大人有大量,就不与小的计较了吧?”
她装模作样地放低姿态冲她拱拱手,那滑稽的模样,直接将萧桐逗笑了,她咧了下嘴,脸上浮出一个苦笑,随后像是完成了心事般,用袖子擦了下眼泪,闷闷地说。
“你,你去让人备水吧!我想洗一洗,我身上——”萧桐咬着唇,眼睛里又滑下眼泪,哽咽半天才低低一声,“太脏——”
“胡说!”沈长梨脸一板,故意训斥她,“你可是我的未婚妻子,怎么敢说这两个字?在我眼里心里,你还是从前那个刁蛮任性动不动就挥鞭子的小郡主。知道吗?我最怕的就是你的鞭子,现在你知道了我的弱处,以后再也别用鞭子抽我了,真的很痛的——”
她故意龇牙裂嘴夸张地撸着手臂,又逗得萧桐笑了一声,“沈长梨,谢谢你安慰我。我明白,你不喜欢女子,根本就不想娶我,你这样维护我,是同情我可怜我——可是你知道吗?除了父王母妃和衍哥哥、颉哥哥,你是对我最好的人。虽然你让我起了一身的毒疙瘩,但是在我落难时,你却是真心为我好的人——”
说着,萧桐大颗大颗的眼泪又掉下来。
沈长梨嘿嘿两声,“其实我觉得郡主夫婿这个身份,有时候还是蛮有用的,最起码,我升职了。这都是托郡主的福。”
萧桐咬着唇,摇着头,眼泪顺着脸颊落下来,“沈长梨,这辈子能认识你,真好。”
真是个傻孩子。
沈长梨伸手抚去她脸颊上的泪水,神情慢慢变得严肃,“阿桐,你要记住,只有你自己内心强大,别人才不会小看你。以后,你或许还会面临更多的流言蜚语,但你一定要告诉自己,那没什么了不起。你是无辜的,你问心无愧。人这一生,哪能永远顺遂如意?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跌倒了,摔疼了。只要你勇敢地站起来,不被挫折打败,那你这一生就是强大的,无敌的,就能昂首挺胸地活着,心中再无阴霾——”
萧桐听了她的话,捂着嘴悲痛地又哭起来,随后,她轻吸着鼻子,“沈长梨,谢谢你,你说的话我都懂——”
“好,那我让你的贴身婢女去备水。”
萧桐点头,眼神慢慢变得坚定,“去吧!”
沈长梨写好避孕药方交给红绫,红绫却拽着她的衣袖不肯走,小脸上全是怕怕,“阿梨,我哥会不会被处死?我娘在厨房,边为郡主做面边哭,我听厨娘劝我娘,说殿下或许会饶我哥一命——”
沈长梨拿下她的手,“红绫,现在想的不应该是这些,至于殿下回来会怎么做?那不是你我所能决定的。眼下,最重要的是桐郡主必须安然无恙。这个方子很急迫,赶紧去抓药,煎好后马上端给郡主喝。你若不想你哥死,就动作麻利点,若是郡主一旦受孕——”
红绫眼睛一瞪,再不迟延,转身就往外跑。
沈长梨起身走向外室,看着一直跪在那里的雷鸣,她叹息一声,“起来吧!我有话问你。”
雷鸣并没有起来,也没有抬头,只是闷声低沉地说,“是我对不住桐郡主,等殿下回来,我会以死谢罪。”
“别动不动就说死,若是人做了错事,就一死了之,是不是太混蛋太懦弱了?当然了,你想死,我也不拦着。就如今郡主受的伤害,你死一万次都不够赔她的。你死了倒一了百了,她该怎么办?你想过吗?你若还是个男人,就站起来,将事情说清楚,今儿究竟是怎么回事?”
雷鸣抿了抿嘴,慢慢站起身,抬起头来,眼睛里还有未退的红意,“你去了东宫,东宫的侍卫将郡主拦下,她气不过,挥着鞭子在府里到处撒气。后来,她也不知从哪儿抱来一坛子酒,就坐在凉亭中喝,一边喝,一边还骂你是负心汉——婢女们都不敢靠近。我怕她出事,便一直在旁边守着。后来,她兴许是喝多了,摇摇晃晃地回到凌霄院,说头痛要睡觉,将婢女都赶了出来。我不放心,便坐在她房间门口守着——”
“后来呢?”沈长梨皱了皱眉问道。
“后来——”雷鸣眼中有些疑惑,眉心皱的死紧,“后来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屋里飘来熏香甚是好闻,我闻后脑子蒙蒙的,身子有些发热。然后我就听到郡主在里头大叫,我以为她受了伤,或是出了什么事,便想没想就直接闯进去——可是我闯到里面才发现,郡主她,将自己的衣衫都扯碎了,头发散乱,她似是极难受,脸色通红。我发现她不对劲,伸手拉她,谁知她直接扑到我身上将我按倒在床上——”
雷鸣说到这里已经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恼恨地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我也不知道是怎么的,郡主压着我,我浑身绵软,也不知怎的就做出了那种禽兽不如的事情,我整个人就像不受控制一般。等我清醒过来,才知,才知自己竟然浑浑噩噩地侵犯了郡主——”
“我不是人,我真是禽兽不如——”雷鸣将自己恨得猛烈地又扇自己巴掌,那狠劲儿,他一张脸眼见肿的就跟猪头似的。
沈长梨一把握住他的手,“行了,现在自责还有什么用?最主要,是先查明郡主先前喝的酒是从哪儿来的?酒里有没有问题,还有就是——”
屋里的熏香有问题。
她看向雷鸣,“你如今不能再待在这里,先回去,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谁问你也不准吐露半个字,这不仅仅关乎桐郡主的名声,更关乎皇家颜面。你就说是奉了殿下之命保护郡主,她今日身上毒疙瘩又复发了,就发了脾气,将你狠狠打了一顿。”
“可是我——”雷鸣似是不愿说谎,明明是自己做下的下作之事,到最后怎么能一走了之,还将一切后患推给郡主。他做不到这样。
“只是让你暂时离开,不是让你永远推卸责任。不管你是想以死谢罪也好,或是想对桐郡主负责也好,都不是现在。一切待殿下回来再定夺。如今皇家颜面大于天,说不定很快青王和陛下就会知晓此事。但我相信,他们肯定会将此事压下,桐郡主的委屈,不会就此罢休。所以,你想谢罪,有的是机会。”
雷鸣还想再说什么,看着沈长梨阴沉的眸子,他抿抿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对了,你最好去看一下李夫人,出了此事,除了你,恐怕最痛心的就是她了。除了对桐郡主,你是不是也该向她有所交待?你若出事,白发人送黑发人,你让她将来怎么活?”
雷鸣一下子耷拉下脑袋。
“别垂头丧气了,赶紧走。”沈长梨板下脸催他。
雷鸣眼睛红红的看着她,无声对她拱了拱手,什么感激的话都说不出,转身出了外室。
当沈长梨再次回到内室的时候,萧桐已经被婢女带着去了净房。沈长梨环顾着四周,见窗户大打,又仔细检查了一下室内的情况,包括床前燃烧的香鼎,愣是什么异常都没发现。
她自然不相信萧桐和雷鸣是干柴烈火自己滚到一块的,雷鸣也说了,他闻到了屋内飘出的熏香,脑子蒙蒙的,身子发热,这情况看起来跟中了媚香一样。
她转身又去查看了香鼎,燃烧过的香灰已被清理干净,这明显就是有心之人刻意为之。
这里面肯定有鬼。
只是为什么?
为什么要害萧桐?
她虽然娇嗔蛮横了些,但都是针对她,对外人,这丫头也不是那么蛮不讲理,在靖王府,除了自己带的婢女,也没见她难为过谁。为什么还有人要害她呢?害她,对谁有好处?
沈长梨揉着额头满脑子都在想害萧桐的动机和目地,突然脑子一转,她倏地放下手,脸上露出惊惧的神色。
若说萧桐出事,对谁最有好处?可不就是她吗?
若说萧桐出事,谁最有动机害她?可不也是她吗?
沈长梨身子一晃,娘的,想来想去,最无辜的她怎么就成了最大的嫌疑了呢?
她赶紧静下心来,再次将这个脑洞大开的可能反复想着,最后,真是越想越惊心。
难不成,这是个专门针对她的杀局?
因为自从老皇帝下了赐婚的圣旨,谁都看出来,她并不想嫁郡主。特别是,她的身份,李夫人和小白羽卫都心知肚明,她也不可能娶郡主。若是最后穿帮露馅,那她就是犯了欺君之罪。若是桐郡主出事,那她完全就可以将婚事推掉,还不算是抗婚拒旨,可以将自己完全地摘干净。
她突然很庆幸自己方才的处理方式。
只要将此事先压下,就不愁找不到那个幕后真凶。
敢拿桐郡主开刀,来嫁祸给她,这算盘打的虽好,但她沈长梨可不是好欺负的。如今,她方才果断地处理方式,为找出真凶,争取了时间。希望萧衍赶快回来。
突然想到外院玉流觞那厮还在,府里出了那么大的事,他难不成是来看笑话的?
沈长梨并不放心他,此事非同小可,她必须压住这厮。见桐郡主已经安稳下来,后院交给李夫人,她完全可以放心。便一撩袍子,沈长梨果断地去了外院。
果然,待到了外院的会客厅,玉流觞那货正坐在椅子上美滋滋地喝茶。瞧那妖艳不可方物的脸上,荡漾着一抹情绪不明的笑意,就知道桐郡主的事瞒不住这厮。
“哟,玉侯爷还在呢?怎地,想留下来吃晚膳?”
“沈右院判要请我吗?”
他戏谑的声音着实惹人恨。
这家伙在幸灾乐祸,他恨不能看萧衍倒霉。
“侯爷想吃靖王府的饭,那自然也是可以的,只是收费很高哟!云亭侯府有多少金子,侯爷尽可搬来。”
沈长梨翘了一下嘴角,一个旋身就坐到他身边的椅子上,手一挥,将会客厅内伺候着的婢女下人都遣走,端起面前的茶盏就品了一口,像做主人似的舒服地叹了口气。
“托郡主的福,我这太医院右院判做的,可真是舒心。我终于可以与玉侯爷平起平坐了,再也不需要看侯爷的脸色了。”
玉流觞哼哼两声,脸上笑的那叫一个如花似玉,“所以,为了这右院判的位置,沈小郎不惜连绿帽子都可以戴,真是佩服!沈小郎这度量,世人难及。”
沈长梨倏地扭过头,“玉侯爷,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怎么说,你也正在喝着靖王府的茶,就这么口无遮拦,就真的不怕靖王府翻脸吗?”说着,她手一动,玉流觞面前那茶便被她手一推就掉到桌下,碎成一地脆响。
玉流觞真是脾气好的没话说,沈长梨将他的茶盏故意碎到地上,他却笑着将她面前的茶盏直接端过来,也不嫌那是她喝过的,直接端到嘴边饮了一口。
“靖王府的茶,就是与别处不同,一个字,香。”
沈长梨恶寒地皱了皱眉,真想将那盏茶夺过来泼他脸上。但既然方才碎了他的茶盏,也算打了他的脸,她还是见好就收,在萧衍未回来之前,她还不能真得罪了这祸害。
“玉侯爷最好还是管住自己的嘴,否则,可不单我家爷要与你算账,只怕陛下和青王、礼王也不会饶过你。其实奉劝侯爷一句,竖敌太多,就犹如白日进坟地,处处碰鬼。那样的日子,人活着还有什么劲?”
“沈小郎这么想将此事压下来,难不成是自己心里有鬼?”
果然,是个人都会想到她心里有鬼,看来不止玉流觞一人想到此事她是最大受益人吧?
斜着眼睨他一眼,沈长梨冷笑一声,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个遍,乌漆漆的眼睛里带着一抹似有若无的嘲弄。
“经玉侯爷这么一提醒,小子还当真似有所悟。今日侯爷在东宫就堵上我,随我进了靖王府,可巧,靖王府里就出了点小事。如今侯爷又赖在府里不走,难不成这真正的罪魁祸首就是您啊!
侯爷昨日去钟鸣山,又与我家爷明里暗里说了那些话,就是特意将他支走。你特意又从钟鸣山赶回来,为的就是对桐郡主下手,是也不是?你不想让我做桐郡主的夫婿,就是怕我露馅,牵连到你。毕竟,玉侯爷您可是在萧云骥的面前承认我男子的身份,我若身份败露,你同样也是欺君之罪。所以,这就是你策划的一场阴谋——”
扣大帽子,谁不会?
轻笑出声,玉流觞妖冶美艳的脸上,全是令人生恨的灿烂笑容,他好像就是煮不烂的牛骨头,怎样损他,似乎都伤不到他分毫。
“世人都道沈小郎聪明绝顶,没想却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哼一声,沈长梨斜睨着他,“玉侯爷有话别绕弯子,直说便可,我可没心情与你在这里瞎掰扯。”
玉流觞狭长的凤眸一眯,“桐郡主出事,不是正合了沈小郎的心意?还需本侯直接点明吗?恐怕连靖王都是这么想的——”
心咯噔一声,这话,也是沈长梨最担心的。
谁都可以怀疑她,谁都可以污蔑她,唯独萧衍不行。
他若不信她了——
那后果,她不敢想象。
她心里泛着虚,但嘴上却依旧不饶人,“侯爷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以为我家爷如你这般,处处将人都往最不堪的地方想?这就是我家爷与侯爷最不同之处,他相我,就绝对不会疑我。”
玉流觞眉梢一挑,“那就等着瞧。”
“玉侯爷愿不愿与我打个赌?”
“赌什么?”
“就赌我家爷信不信我?”
玉流觞脸上漾着一抹趣味,他又端起沈长梨的茶盏喝了一口,“赌注是什么?”
沈长梨自信地一拍胸口,“一百两黄金——我家爷若信我,便算我赢,侯爷就得给我一百两黄金。我若输了,反之亦然。”
“不,本侯不要黄金。沈小郎若输了,本侯只有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
“你心甘情愿离开靖王府,随我走——”
沉默半晌,沈长梨唇一勾,讥刺一声,“侯爷还想着我的利用价值呢?”
玉流觞一笑,那妖艳的眸子里沉淀了沈长梨看不懂的东西,“就算是吧?沈小郎可敢赌?”
“有什么不敢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说着,沈长梨伸手在半空中与玉流觞对击一掌。
“但在这之前,玉侯爷就当靖王府什么事都未发生,可好?更不准对外说出哪怕一个字——”
玉流觞认真地看向她,“本侯的人品,沈小郎还是可以相信的。”
沈长梨轻嗤一声,“但愿吧!”
你若能相信,猪都能上树了。
她如此做,也不过是权宜之计。
在萧衍没回来之前,她必须将此事压到最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