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姜沐夏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推开被雪掩住的屋门。这才发现,透过窗子看到的白,是白雪映射出来的灰白。现在天色还早,大片大片的雪花扬扬洒洒,微风一吹,落了她一头一身。
酒舍里静悄悄的,院中的白茫茫的一片,她对这里并不熟悉,不敢冒然走动。
正欲转身回屋,突然对面的屋门打开,走出一个包裹的严实的妇人。
两人对视,她看着那双布满沧桑的眼睛,便知是方桂枝。
方桂枝先开口问道:“是饿了吗?想吃什么?我去做。”
“什么时辰了?”
“刚过了卯时。要不你再睡会儿,饭做好了我叫你。”
“不用了,屋里有糕点。我只是以为天亮了而已,天色还早,你也回去睡吧。”
说完,她退回了屋内。
唐仲白的烧已经退了,现在睡得正熟,她躺到榻上盖好被子渐渐进了梦乡。
再醒来时,院子脚步杂乱,一阵阵“哗哗”的扫雪声。
她抹了把脸,翻身而起。来到唐仲白床边见他睡得正香,便蹑手蹑脚地往炉子里添了些煤,出了屋。
大雪完全没有要停的样子。院中厚厚的积雪铲得干干净净,不知运到了哪里,这会儿地上又积了薄薄的一层。两三个小伙计拿着竹扫帚清扫廊下的余雪。
见她出门,一个小伙计喊道:“姜姑娘,蒋大哥唐大哥他们在前头铺子里等着您呢。”
她应了一声,径直往铺子里去了。
几人坐在桌前正在吃饭,唐三看见她的身影,连忙站了起来,问道:“公子怎么样?”
她在他们旁边坐下,笑道:“不好意思让大家担心了,他没事了。郎中交待卧床休养几日便可。家中都安排好了?”
“差不多了。不过,我们出府之前,楼家族老找到老爷,只怕老爷有得烦了。”
城中人人皆知,楼晓风得势后,处处暗中打压楼家族中适龄的男子。他的目的很明显,就怕这些人起了势,族中联合起来将他换掉。
这些年楼晓风委实把族中得罪了个干净。
楼家除了几个仗着他吃饭的族中兄弟,无人同他来往。
如今楼晓风死了,楼家族老甚是雀跃,早早找到唐时彦,试图将他们早就培养好的后生,送到衙里接替楼晓风的主簿之位。
“哼,他们想到美。楼家虽不是大恶之家,但这么多年妄想骑到老爷头上不说,他们家为了争权,祸害了多少百姓。趁次机会不如就把楼家拿下,让他们再也进不了官场。”
唐四想起楼家所做所为,仗势欺人欺男霸女,抢夺百姓的田地之事层出不穷。明得不敢,暗得来。试问城中百姓谁人提起楼家不恨得牙根痒痒。
唐三瞪他,“衙里的里,你我不得多搅口舌,给老爷惹祸。”
唐四不服,却也不敢反驳,只好“噢”了一声。
伙计往姜沐夏面前放了一碗热气腾腾面,众人看着一脸惊奇。
面上扑满一层层薄薄的肉片,碗边躺着两枚金黄的荷包蛋,一颗绿油油的青菜点缀,汤里点了香油,香气扑鼻。
姜沐夏扭头喊住伙计,“帮我给方婶子道声谢。”
转头便见几人投来的异样眼神,她“噗嗤”一笑,“怎么?你们想吃吗?”
“她做得饭你敢吃?”蒋皮子反问道。
姜沐夏早前在村中的事情他打听的一清二楚,这个方桂枝没少找她麻烦。两人的关系极差,后来听说此人被休赶出家门,他还替姜沐夏高兴过。
冤家路窄,两人在郡里遇到,这个方桂枝反倒改变了态度,处处讨好起了她。
他担心方桂枝打坏主意,要害她。比如,给这碗面里下药。
“有什么不敢的。她毒死我,对她有什么好处,泄愤吗?不至于。”
她拿起筷子就要吃,唐三一把推开了碗。
蒋皮子的话提醒了他,方桂枝什么德性,他亲眼目睹过的。
万一……,自家公子怎么办?
姜沐夏无语,放下筷子,望着他们无可奈何地叹口气。
“走开,谁家的狗,喂了你一次,到沾上我了,你再不走,我打你了。”
酒舍门口,“吭吭叽叽”的狗吠声,听着有气无力,应是饿了很多天。
姜沐夏寻声找去,果然见到门口雪地上趴着一只又瘦又脏的小白狗,它脖子里挂着一只哑了的铜铃铛,脑袋俯地骚眉搭眼地哼唧一声,瞥一眼伙计,面对伙计的恐吓,死活不走。
她蹲下身子,盯着它的眼睛,冲伙计挥挥手,“它交给我,你回去取一只不用的旧碗给我。”
“姜姑娘,它来路不明,万一身上带病……”
伙计认定了它就是害了病被主人扔了,好意提醒她。
“没关系,我有办法,按我说得去做吧。”
姜沐夏翻看它的眼皮,掰开它的嘴仔细查看。小狗感受到她的善意,趴着不动,任由她摆弄。
她点点头,小声安慰它,“你乖乖听话,我帮你擦掉身上的灰,就拿饭给你吃。”
她抓了把雪,在小狗身上揉搓,直到浑身雪白才停手。
“哎呀,你还是个漂亮的小姑娘,以后就跟着我吧。”
她抱起它回到桌前,将它放到脚边。
待伙计把碗送来,她将那碗面拨了一半,“咱俩一人一半。”
说着将碗放到小狗面前,冲它点了点头,小狗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还是姜姑娘有办法。”
姜沐夏淡淡一笑,看着小狗吃完,在她脚边躺下打起了瞌睡,她才抄起筷子吃了起来。
这一回,再无人拦她。
小狗是在雪天捡得,她给起了个名字叫小雪。
唐仲白在酒舍待到傍晚,刘缨便吩咐唐三唐四把他接回府中,安排到自己院中,衣不解带地照顾。
她眼中满是心疼,口中却日日埋怨他。
“你说你个臭小子,上辈子是积了什么德,找这么好的媳妇。如果不是她,你小命早就没了。日后你敢对她不好,我打断你的狗腿。”
唐仲白只得笑着提醒母亲,“娘,不用您打断。儿子的腿伤得这般重,有可能会瘸。万一沐夏不要我了,您得养儿子一辈子。”
刘缨俏脸一板,呸他一脸,“你恶心谁呢?沐夏才不是那种人。人家为了你三番五次的豁出命,你得尽快好起来,好生把她给我娶回家。再敢胡说八道,我撕烂你的嘴。”
姜沐夏看着母子两人斗嘴,弯唇发笑,只觉心中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