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灯在前将两人的影子拉长,萧鹤微的步子始终错半步,和她一起走着,他本想叫步撵来,但是江轻也不让。
帝王步撵,她可不敢坐,惹来非议,明日早朝他又要挨御史大夫的说教。
两人就这般步调轻缓的在路上走着,他没有松开扶着她的手,江轻也看着他的手落在自己的臂弯上,启唇的话语便被这般咽下去。
几点星子洒落天边,夜间蝉鸣阵阵,夏风吹来,将她的衣裙扬起微末的弧度,从前没觉得,这条宫道这般短,好似一下就要走到尽头一般。
而今萧鹤微却觉得,这条路,为何不能长些,再长些,好叫他可以同她走一辈子,永远也不会停下。
长乐宫门口,萧鹤微不便再进去,同江轻也道别后,他才带着满眼不舍转身离开。
要是可以,真想不顾一切的把她永远留在身边,可是他不能。
翌日清晨,江轻也还未醒的时候,就听到春溪说裴烁进宫了,是被太后召进来的,只是一进宫,他却是直接来了长乐宫。
想必她昨日脚崴错骨的事情,太后告诉他了,而召他进宫,就是想让他在她受伤之时,来关心她,好以此拉近关系。
太后为了能让她和永宁侯府牢牢绑在一起,还真是不遗余力。
“知道了,让他在外殿等着吧,我先梳妆。”
江轻也叹口气起身,人都来了长乐宫,太后的人定然也是在外面看着的,把他赶走,她又要去太后那边打马虎眼,心累得很。
春溪和春云对视一眼,上前扶起江轻也,不一会儿,梳洗好的江轻也从内殿走出来,只见裴烁坐在一旁,手中端着一杯茶。
听到脚步声,他抬眼看来,而后放下茶杯起身走过来。
“我来吧。”
不容置疑的语气,是在战场上经久厮杀出的干脆利落,春云不想松手,可是裴烁已经站在了江轻也面前拉住了她的胳膊。
“侯爷不必惺惺作态,既然答应了您会做好我的本分,就不会食言。”
江轻也语气淡淡,将手抽出,避开了裴烁的动作。
只是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他竟是直接弯腰,将她打横抱起来,在春云的惊呼声中,把人带到了椅子上。
“我若是惺惺作态,就不会来了。”
安置好江轻也,他转头看向春云和春溪:“我有话和大娘子说,你们先出去吧。”
他不想同江轻也一直这般冷眼相待,更不想一辈子和她都同在一个屋檐下,却只能如陌生人一样相处。
所以今日太后召他进宫,将她受伤的消息告诉他,为的也是想让他们二人修复关系。
他来,也是这个目的。
“侯爷有话直说。”
江轻也冷淡的别开视线,裴烁便知道,春云和春溪不会出去,既如此,他也没再纠缠此事,而是开门见山的说道:“娶你,我并非不愿。”
“三年征战,我也知你在侯府中过得艰难,母亲不算一个宽厚的人,待你也有些刻薄,我都知道。”
“是我对不住你,亏欠你良多,至于秦挽的事情,君子一诺重于千金,我确实无法同你言明清楚,但那个孩子不是我的,抬她为平妻,也是我对她父兄的承诺。”
裴烁是一个做事不会拖拉的人,言简意赅挑明重点的说完后,江轻也便看到他缓缓蹲下,那张向来冷峻的脸上竟是露出一个笑意:“你始终是我的大娘子。”
“那日的话,我说的有些过分,不管你我之间代表了什么,我都不想与你和离,只是你若放不下心结,我也不会逼你,一生很长,我慢慢等便是了。”
在江轻也的世界里,她或许从未真正的和裴烁接触过。
可裴烁不一样,他见过她两面,可她不知道。
一次是宫宴上,她喝醉了酒,在万宝台的廊桥下醒酒,那是他第一次见一个女子,就连醉酒都这般克己守礼。
指着满池子的锦鲤说教了一个时辰。
也不知锦鲤听没听得懂,他倒是陪着她站了一个时辰,听了满耳朵的四书五经,女书女戒。
第二次,是太后有意将她指婚给他,隔着山水点墨的屏风,她手握团扇遮掩面容,清风徐来,将她的披帛吹起,香气便这般随着那阵风吹进了他的鼻间。
他不懂何为情爱,在他心中,或许儿女私情还抵不过陪他四处征战的长剑,但当太后问他愿不愿意娶她的时候,也不知怎么,鬼使神差的,他便答应了下来。
那时候他就想,既然都是娶,娶她,也不错。
可是没想到,新婚夜,还没进婚房,就传来边疆战事告急,他不得不脱下喜服换上盔甲,连跟她多说一句话的机会都没有就离开了。
再然后,三年再见,却形同陌路。
裴烁叹了口气,想伸手过去,却也知道以她此时的厌恶,定然会甩开自己的手,所以他没有这么做。
“我们不会和离,你要是不想见到秦挽,今后就让她待在寒烟阁不出来,可好?”
“不好。”
他的话才刚说完,便得了来人轻飘中带着冷意的二字,江轻也和裴烁一起转头看去,只见萧鹤微几步走来,站在江轻也身边。
“永宁侯,朕说,不好,听清楚了?”
萧鹤微额间还有一层薄汗,在下早朝后听到曹德说裴烁进了宫,他便急急赶来,刚一进门便听到裴烁的话。
什么叫做不会和离,什么叫做她永远是他的大娘子。
抢了他的人,还说出这般没脸没皮的话,他可真是好意思。
“见过陛下。”
被萧鹤微截住了话,还被迫和江轻也拉开距离,裴烁的心里也无端染上些气,陛下还真是,事事都能赶得这般巧。
可他又不能说什么,还得起身给他行礼。
“侯爷还是先回去吧,这些事,等回府再说,我如今没有心思和您说这些。”
江轻也对着萧鹤微露出一笑,而后看向裴烁,他的话解释的很清楚,但还是如她一开始所想的一样,不将自己的心给出去,就永远不会受伤。
他想怎么做,是他的事情,就算他想纳八房十房的小娘她也不会管,左右是他自己的事情。
“曹德,还不快送永宁侯回去,免得待会儿迷路去了慈宁宫。”
少年眉目轻佻,语带讥讽,眼眸中还有几分鲜明笑意,裴烁于他而言,便是抢了他妻的人,那年,要不是因为他南下巡视没在宫中,也不会任由太后做主,让阿姐嫁给了他。
况且,他从来都没怕过裴烁,这江山要坐得稳,他又怎会不给自己留一手。
就算逼他和离,他都敢这么做,只是他真正害怕的,是被阿姐舍弃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