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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回大耳,送走了邓胖子,他赶紧赶回苍蒲岛,他知道,宽叔一定在等着他的消息。虽然不是什么好消息,但是还是要如实相告的。

“哦,我知道了。”宽叔听完了大耳的讲述,闷闷不乐。宽叔是个直肠子的人,也不会掩饰自己的情绪。

“宽叔,我是这样想的,或许是三婆娘娘觉得你还没有准备好呢?如果我们把房子盖好了,说不定许阿姨就会回来了。栽得梧桐树,引得金凤凰嘛。”这次白跑一趟,大耳也觉得不好意思。

“大耳,你的意思是说,打好了鱼窝,鱼就会自然进来了,对么?”宽叔不太懂什么梧桐树。

“就是这个意思。”大耳差点没破防,不得不说,宽叔的比喻更加准确点,就是有点那个啥,也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盖房子!”宽叔下定了决心。这段时间,宽叔根据农伯的意思,去收淡菜,捡海星,撬牡蛎,摸珊瑚,结结实实弄了些钱,他就想着,那就盖个好房子。以后海棠嫁人,大耳也有个房子好娶她过门。

大队给划的地已经批好了,大耳现在已经被默认是村民了,因此也会有自己的地盖一间房子,再加上大宽原来就有地,加在一起,他们可以盖一个占地三间的房子。

盖房子是大事,需要跟三婆奶奶请示动土的吉时,不过,设计和备料就要先开始干起来。

第二天,大耳就拿出了设计图和效果图。这是一个两层的钢筋混凝土结构的小楼,要打地基,要有室内厕所和化粪池。楼顶上安装有水箱,有自来水管道和电线管道。

这个房子还有个前后小院,一部分墙面用贝壳装饰,墙上有爬墙虎,还有个尖尖的小塔楼,美得好像童话世界里的一样。

大耳无师自通的本事,自己已经不怪了。

“大耳,你这是要弄个啥?这是我们可以住的房子?”大宽看着这个梦幻一般的小楼效果图,心里想的却是,如果真的弄出来,那全岛上的人不得都想来这个屋子住?

“叔,我们没有超出划给我们的地,怎么弄是我们自己的事情吧?”大耳也知道这个小楼要弄出来,那肯定是全岛最扎眼的存在,不过他就是想要住在这样的房子里啊!

“大耳,我知道你本事大,不过如果乡亲问我,这盖房子的钱从哪里来的,我怎么说?”大宽问。

“叔,你现在存了多少钱?”

“122块5毛3分。”宽叔笑了,这是他以前从来不敢想象的巨款。

“那你用了多长时间存的?”大耳也笑了。

“1个多月。”宽叔开始有点明白大耳的意思了。

“我算了一下,这个房子要弄起来,大约要3000元左右,就算不用我出钱,你大约1年就能够把钱凑够。这样的房子,我相信,很快有很多人家都能盖起来。”大耳说。

“大耳啊,现在后山那些社员,不出海的,很多都还吃不饱饭啊,我们这样弄,会不会太招人恨了?”这才是大宽真正担心的。

大耳沉默了,他不知道在这个时代,有了钱会有什么后果。

“叔,那是不是后山的村民都能吃饱饭了,我们就可以盖这样的房子了?”大耳问。

大宽点燃了一根金猴,沉吟了半晌,他想说,那还有岸上的人吃不饱饭呢?不过,他也想住这样的好房子啊!

“大耳,你要是能帮后山的社员解决好吃饭的问题,我想,别人就不会说我们家闲话了。”

大耳想起了大干和快上两兄弟说过,后山有很多野姜,自己还没有去过岛上的那三座死火山呢,他决定先去看看。

“叔,这后山谁最熟悉?”

“要说熟悉这后山啊,一大队的老倔头最熟悉,他就是公社文书陈大海的爹,大名叫陈峰,原来是一大队的大队长。他们家一直就住在山脚下,几代人了。”

“叔,你跟老倔头熟悉么?跟他说说,带我转转?”大耳说。

“熟,他跟我爹是老兄弟,我爹在的时候常来我们家。后来我爹走了,他也就不怎么来了。”

“大海哥是岛上的第一个中专生?”

“是啊,大海这孩子出息啊,就是家里太穷了,有一个哥哥,小时候得病,双腿废了。他还有一个妹妹,叫陈慧敏,是岛上公认最美的女子,但是,两年前她却失踪了。他老娘又是个药罐子,整天下不来床。老倔头是出了名的倔,乡亲们想给他们家接济一点,他都不要。

当初,大海学习那是拔尖的,姚校长说他是可以考上大学的,只是听说中专进去了就有钱给,就读了个中专。后来分配,因为要照顾家里,就分到了公社,娃可惜了。

走吧,我们去找老倔头。”

大宽拿上了两条腊肉,用报纸一包,带着大耳,向着岛中部的山区走去。

苍蒲岛南北宽8.6公里,东西长21.2公里,岛的中部有一大两小三座死火山,有两条河流,流量都不大。火山上植被很少,到了山脚下才有些田。在山间有些地块,因为太小,很难耕种,就有些野姜之类的植物。

岛上因为每年都要过台风,因此种植业很难有收成的保证,而且土层很浅,很多都是浮土,作物很容易倒伏,耕种的社员非常的贫穷,常常吃不饱。第一大队的主要成员就是种地的农民,主要聚居地是东岛村,在岛的中部偏东。因此当地还有个顺口溜“吃饭不吃浮土饭,嫁汉不嫁东岛头。”

冬天是万物凋零的时节,不过因为在亚热带,岛上还是可以看到很多的绿色,但是更多的是光秃秃的黑色的岩石。

这些是黑色的碎屑火山岩,属于玄武岩,有细密的孔洞,质量轻,硬度差,不能直接做面板建材。岛上地基使用的石头,都是岛西南部的一个石头山产出的,那边有花岗岩。

大耳一路走,一路看着远处的火山,这些念头就好像突然从记忆的深处复活了一般。他一路还是琢磨着建房子的事,不知不觉已经把心中的房子弄出了太阳能板发电装置。

大耳摇了摇头,宽叔说的对,大家饭都吃不饱,你要住那么好,那怎么像话?

杨易知道,火山岩在未来会越来越值钱,可以拿来做装饰墙,要的就是它变幻莫测的纹理和沧桑感,老贵了。但是现在?啥都不是啊!

“看,这就是东岛村。”大宽在山坡上指向山下,这是一个小村子,只有一条小路通往外界,山谷里面稀稀拉拉散落着几十个破旧的土坯房,茅草屋,最好的也就是单层的红砖房。

那排红砖房就是大队部。

山谷和周边的山坡上,有不规则的农田,还有几道梯田。这里就是第一大队500多人口生活和生产的地方了。

山谷中有一条灌溉渠,那也是全村人生活和生产用水的主要来源。

海岛上的淡水资源非常珍贵,说句实话,人畜都不太够用,还要拿来灌溉,那肯定是捉襟见肘的。

“叔,东岛村的人怎么不去做渔民?好歹还有口吃的啊。”大耳不解。

“哎,他们想呢,不过,近海的鱼就那么多,一般的渔民跑不远,再怎么样也要弄条小船吧?远海要大船,公社哪里有钱弄大船?我们家那条小船,还是我爹我娘苦熬了一辈子才积攒下来的啊!”大宽说道。

耻辱啊,大耳心想。早在宋朝和明朝的时候,中国就有全世界最先进的航海技术,最庞大的船队。郑和下西洋,一般的说法是到了非洲的东岸,但是,大耳内心却有一种声音,郑和的船队何止到了东非,他有可能去往了美洲!

无数的念头出现在大耳的脑海,他只得在一块石头上坐下来,强忍着头晕目眩。

“大耳,你头又疼了?”看着大耳发白的嘴唇,宽叔手足无措。

“没事,叔,我歇歇就好。”大耳盘膝坐下,努力进入冥想。

最近大耳遇到这种情形越来越频繁,还好,他应对也越来越熟练了。大耳对自己身上的这种情形,已经有了猜测。自己跟那个同心圆宝贝之间,仿佛隔开多远,都能够相互感应到,并且好像它有个烙印,就在自己的脑海中。

而那个宝贝,现在就在大耳的怀中。

到了村里,大宽带着大耳跟社员们打着招呼,都是上了年纪的。

“这就是你在海里捡的女婿?”几个村口的大伯大娘毫不忌讳地围绕着大耳打量着。

“是嘞,这娃好嘞,能干,有文化!”大宽早就认定了,这就是海棠的男人。

“大宽,你这拿着的是啥?”有眼尖的大伯看到了大宽手里拎着的那个报纸包。

“我带大耳去看看我老倔叔。”大宽将报纸往怀里紧了紧。

听他说去看老倔,大家才放过了他手里的东西,要不然,呵呵,那肯定至少得留下一半才能走得脱。

“老叔,在家么?我是大宽!”在一个两间土坯房的小院子门口,大宽喊。

“进!”屋内传出了一个老者简短的话语。

大耳见到了老倔爷爷,也对东岛村的贫困有了切实的感受。

用一个成语来形容这个家,就是“家徒四壁”。虽然大海是公社的文书,但是他们家的钱主要都用在了老娘养病上,哥哥陈大河是一个没有劳动力的残疾人,家里负责的4分地,产出交了公粮,完全剩不下来任何的粮食,还要搭进去老倔爷爷一年辛勤的劳作。

但是,他们家的情况,大宽叔说,那还不是全村最穷的。最穷的人,那已经饿死了,特别是60年到62年,死了十几户,不是十几口,然后一场大台风又会带走几口人。

现在全村大半人家,全凭政府救济,否则肯定饿死。大耳明白了,大宽那是打死了也不敢盖他设计的那种房子的。

昏暗的房间里,有一木板搭的张床,床的两边,分别躺着大海的母亲和哥哥。陈大河是可以坐起来的,不过为了省力气,省点粮食,他就总是躺着。

陈大海一般不回家,公社在岛的西面,每天来回,那要单程就要走差不多25公里,显然是不可能的。

“爷爷,我是大耳。”秦大耳恭敬地向一个清瘦的老者问好,“奶奶好,大河叔好!”

“老叔,这是大耳孝敬给您的腊肉。”大宽拿出了那两条腊肉。

“嗯,好。”老倔接过腊肉,随手挂在了房梁的一个铁钩上。刚出门的时候,大耳本来已经背上了一袋50斤的大米,但是给大宽拦住了。拿腊肉那是礼数,拿粮食那是救济,老倔叔是不可能要的。

“老叔,大耳想去后山,想您带着去。”大宽说。

“好,走。”老倔没废话。

“爷爷,等等,我先帮奶奶和大河叔瞧瞧,我看看有没有办法。”来的时候,大耳就已经打定了主意,先看看他们的病自己有没有办法。

“你是郎中?”老倔惊讶了,他早就听闻大侄子大宽在海上捡了一个啥都忘记了的男娃,后来又听说了,这个娃去做了猪倌,没有想到他居然会看症?

“爷爷,我不记得了,我就是会看病,不过也不是所有病都会看。”不等老倔出声,大耳已经走到了床前。

一番望闻问切,大耳心里有数了。

奶奶那是严重的类风湿加上肝炎加上白内障,很是麻烦,大河是小儿麻痹后遗症,双腿完全萎缩了,其他反而还好。

但是他们显然都是长期的营养不良,包括老倔爷爷。

急病靠治,慢病靠养,对于他们两个人,那首先要从补充营养开始。不过老倔爷爷不接受救济,那怎么办?大耳想了想,去找陈大海帮忙。

因此,大耳心中有了个计较,他这个人比较贼,有时候也使阴招。只要目的是好的,好像大耳并不计较用什么手段。这个做法,好像已经深入了大耳的骨髓,他自己都不自觉。

他今天首先就是要累垮老倔爷爷,要不然,爷爷怎么可能接受他的救济呢?人家是用一辈子的行动扞卫了他的外号的。

老倔爷爷背上了一个水囊,带上一个小袋子,大耳估计里面是些干粮。

临出门的时候,大耳却停下了脚步。

“爷爷,这间房子里面我看到了个万用表,是大海哥的?”也不等老倔回答,大耳已经径直走进了旁边的房间。

这里有张木板床,有一个木板做的桌子,上面居然摆着一个万用表,一个电烙铁,地上居然有个罕见的玩意,一个自制的手摇发电机!

这些东西出现在这真是非常的突兀。

苍蒲岛只有西面公社附近是通电的,这是沾了雷达站的光,东岛村没有通电。

“是大海的。”爷爷说。

“这个发电机是大河兄弟自己做的。”大宽说,大耳大吃一惊。

“大河比大海聪明,这是大海自己说的呢!他将能够弄到的书全部背了下来。”大宽说。

大耳扫了一眼桌子上的书,大都是农机方面的书,大海读的是农机中专,这应该是他的书了。但是奇怪的是中间竟然有一本日语书?

大耳拿起来,看看书名,不禁念出声来《南部支那海岛勘测纪要》。打开一看,这是一本出版于昭和五年,也就是1930年的日本勘测图册!大耳翻开图册,其中赫然就有苍蒲岛!

“爷爷,这本书是从哪里来的?”大耳问走进门的老倔,但是他没有回答。

“爷爷,我下次来,给大河叔弄些书过来。”大耳只好说着将书放了回去。

“好。”老倔跨出了门,走向了大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