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1年的香港,让杨易觉得跟几天前的苍蒲岛完全是另外一个世界。要知道直到80年代中后期,华夏保有的贫困人口,其贫穷的程度,甚至比撒哈拉南部的黑叔叔还穷,真的是赤贫。中国用了40年的时间,让那么多的人脱贫,不得不说是一个奇迹。
杨易穿着一件长袖海魂衫,一条工装裤,背着一个大大的帆布双肩包,蹬着一双高帮的靴子,就是一个从长途货轮上下来的年轻的海员。他全身晒得黝黑,嘴唇上已经有一圈细细的胡须。他这一年多个子拔高了很多,现在已经是173的小伙了。
杨易并没有直接去弥敦道的腾龙公司,他不想给杨树林带来不必要的麻烦。金婆婆的两个孙子还有杨朗这个儿子,并不跟杨树林住在一起,而是住在在维多利亚湾对面的天后附近的一个小村庄里。杨易准备先去见见这几个小家伙。
从九龙过去天后,这个时候最简单的方法是坐渡轮,杨易上了一辆开往码头的巴士。一上车,杨易就敏锐地觉察到,这个车上有文雀,也就是小偷。小偷在巴士上行窃,那肯定是一个团伙,杨易在上车的时候就已经将包包换到了胸前。
跟在杨易身后的是一个妇女,用背带背着一个孩子,手里面还拿着一个布的包袱。车比较拥挤,杨易努力给身后的妇女挤出一个空间来。
“哥哥仔,给呢嗰大姐让个座位吧,佢背住细佬。”杨易用粤语温言向一旁座位上的一个穿着衬衫西裤的小哥说道。
那个小白领模样的年轻人并不理会,只当没有听见。
他的身边坐着一个很老的老人,满脸的老人斑,还拄着拐杖,显然不适合让座。
“不用了,谢谢小哥,我站站就好。”身后的大姐急忙用国语说道,赶紧用一只手拎着包袱,另一只手抓住了座位的扶手。
杨易将自己的包包放到地上,也用国语说道“大姐,你将包袱放在我的包上,抓紧了,别碰到了孩子。”乘机移动了一下身子,让大姐站到了自己的身前,空间多了一点点。
“诶,好,多谢小哥!”大姐的包袱显然不轻,就顺势放到了杨易的包上,手不自觉地捂了一下胸前的口袋。
“大姐,一个人带着孩子坐车不容易啊,你这是要去哪里?”杨易问。
“去红会医院。孩子他爸爸工伤,在医院呢!”大姐抹了抹额头的汗水。
“不严重吧?”杨易问。
“不知道啊,他的工友回来跟我说的,我这就急忙赶过去了。”大姐一脸的愁苦之色。
这时候,那个大约一岁多的小男孩哭了起来,毕竟车厢里面太挤了,也很闷热。
“死捞松!”那个小白领低声嘟哝了一句,这是一句辱骂大陆人的话。很多香港人从来都没有看得起过大陆人,杨易也不以为意。
杨易主要防备那只文雀会对大姐下手,显然,她的钱就在胸前的袋子里,她要照顾孩子,必然很容易让小偷得手。
孩子越哭越大声,大姐显得有点手足无措。
这时候,杨易变魔术一样拿出了一块锡纸包着的巧克力。
“大姐,我给孩子吃点巧克力可以么?”随即杨易剥开了锡纸,掰了一小块先放进自己的嘴里。
“诶,诶,小兄弟,太谢谢你拉,刚才走的着急,孩子还没有吃啥东西,估计是饿的。”
杨易将巧克力掰开两半,将一半凑到了小孩的嘴巴边。小孩有糖吃,马上就不哭了,双手抱着巧克力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杨易将另一半递给了大姐,“大姐,你也吃点。我看你脸色不好,可能有点低血糖。”
“这,这怎么好意思!”大姐愣住了。
“别客气,都是大陆下来的,你别介意。”杨易一边说着,一边用脚将地上的包袱往座位底下挪了挪。
“喂,你发鸡盲啊!乜野垃圾都往我身上挨!”那个小白脸不乐意了。
杨易这时不高兴了,你不让座也就算了,还出口伤人?
“你讲乜啊,再出声信唔信我柄你啊!”杨易在他面前亮了亮拳头。那个小白脸显然是个欺软怕硬的主,马上鹌鹑一样不吭声了。
这时,巴士到站了,有些人开始往车门走,杨易也只能侧身让开通道。
这时,一个年轻人挤了过来,路过大姐身前的时候,抬起了一个皮包,皮包正好挡住了大姐的视线。
就在这时,那个小白脸突然尖叫一声“啊~!!”原来是一股鲜血喷涌出来,糊了他一脸。
小白脸吓得跳了起来,第一时间向车门冲了过去,那个拿着包的年轻人也跟着冲了出去。
“杀了拉!有人杀人啦!”那个小白脸下了车,惊魂未定地抹着脸上的血迹,尖声大叫。
大巴司机只好站起来问,“边到杀人了?”
“车上,车上有人杀人了!”那个白领在车下面神经兮兮地大喊。
“有冇发生乜嘢事情?”司机大声问。
车上的人面面相觑。“哎呀,我个银包唔见左!”“哎呀,我个都唔见左!”
司机马上明白了怎么一回事,“下一站系差馆,你地到果边找阿蛇拉!”说罢,关闭了车门,一脚油门就往下开去。
“大姐,你坐。”杨易不动声色地用袖子将座位上的几滴血迹抹去了。
“诶,诶。”大姐并没有看到事情发生的经过,只看到那个白领满脸是血跑了下车,她惊魂未定地将孩子换到了身前,坐了下去。
过了几站,大姐要下车了,杨易帮她拎起包袱,一起下了车。
“大姐,我也去红会医院,我帮你拎着包裹吧。”杨易说。
“哎呀,那么巧!大兄弟,你去红会做什么?”
“哦,我去探望个病人。”杨易随口说着,一边打量着四周。小偷团伙有些非常恶毒,这次杨易出手伤了他们的人,他们很可能会报复。送佛送到西,杨易决定把这个大姐送到地方,看看情况再说。
进了医院,找到了大姐的丈夫,他是地盘工人(建筑工人),被倒下的重物砸伤了脑袋,还好并没有大碍。他的一帮工友在医院等着嫂子,听口音都是湖南人,有人还拿着扳手,看到这个阵仗,杨易也放心了。
“大兄弟,真是太谢谢你拉!”大姐拉着杨易的手连连道谢。
“大姐,大家都是大陆下来的,我也没有帮你什么。”杨易客套了一下就推说要去探望病人,从另一个楼梯走了。
出了医院门口,他就见到一个黄毛年轻人蹲在地上抽烟。
他瞅了一眼,径直向着旁边的一个小路拐了进去,该来的总是会来,杨易并不想节外生枝,他只是不想这些人再去打扰那位大姐。
很快,一辆厢式小货车开进了这条小路,在杨易迎面不远处停了下来,车上呼呼啦啦下来5个年轻人,都拿着铁条等武器。不用回头,杨易就知道身后也有三个人围了过来。
杨易不紧不慢地走到眼前的花坛处坐下,放下背包,拿出一壶水,自顾自喝了起来。
这时,那些年轻人已经将他围了起来,为首的一个开口了。
“死小子,你嫌命长么?敢管我们的闲事?”
杨易放下水壶,拧紧了盖子,慢慢地从怀里掏出了一把小匕首。见到他掏出匕首,这些人笑了,一个半大孩子,拿着那么一个小匕首,还真的不知死啊!
“你不够格,让你的老大下车来见我。”杨易拧过身,刷刷几下将花坛的铁栏杆削下几节。他的动作很隐蔽,用身子挡着,那些人并不知道他在花坛那搞什么鬼。杨易是怕这削铁如泥的匕首把他们吓跑了。
“你这老大做得很差劲啊,你是缩头乌龟么?”杨易一扬手,一根削尖的铁枝好像利箭一样噗地穿透了那个小货车的挡风玻璃,啪地一下扎在了副驾驶的一个人的脸旁。这个铁枝精确地擦过了那个人的脸,擦出了一条血痕,却没有伤到他。
“住手!住手!有话好好说!”一个中年人连忙拉开车门,快步跑到了杨易的跟前。
“这位兄弟,我们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得罪了!”
“你刚才怎么不让座?”杨易一下一下地抛着一根铁条,这个中年人就是刚才坐在座位上的那个老者。
“是我们不对,是我不对!”中年人的汗水从额头上慢慢渗了出来。
“大哥,我们那么多人,还怕了这个半大小子?”为首的那个年轻人说,杨易的动作太快,他根本不知道老大刚才已经在鬼门关外走了一遭。
“啪!”他马上挨了一巴掌,“快给这位大哥道歉!”
杨易摆了摆手“这位大哥,我听说你们文雀这一行,东方祖师爷有教诲的,救命的钱不偷,送终的钱不偷,僧侣的钱不偷,是不是这样啊?”
小偷的祖师爷是东方朔,传说他偷了三次西王母娘娘的蟠桃,因此被他们奉为祖师爷。
“是,是,是,我们错了。”
这时候,杨易听到了整齐却极为快速的脚步声,有三个人从医院方向快速接近。听声音,这些人是军人,跑的时候都不自觉地同步了。
很快,三个黑影品字型冲了过来,两个小偷一下就被为首的人拨到了地上,他们冲到了杨易的跟前,将他护在身后。
“小兄弟,你没事吧!”为首的一个壮汉剃着光头,左边的耳朵缺了半只,身材极为健壮,手里面拿着一把大号的扳手。
杨易刚才在医院没有见过这三个人,但他们应该跟大姐的老公是一伙的。
“没有,好汉,误会,一场误会,我们正跟小兄弟道歉呢!”中年人急忙解释。这三个人往那一站,他就感到了一种压迫感,这些可不是一般人,亡命徒都没有这样的气势,他们一定是当过兵的,而且是从尸山血海中滚出来的。
“呵呵,他说的是真的,他正在道歉呢。”杨易对这三个人的好感一下就起来了,他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这种味道他在张超和陆大军身上闻到过。不过眼前这三位,显然经历过更凶狠的厮杀,功夫也在那两人之上。
“好了,我也不跟你们计较了,你们下次遵守祖师爷的教诲就好了。”杨易对着那个中年人说,挥了挥手。
小偷们呼啦啦地散去了,这个小子已经那么厉害了,又来了三个凶神恶煞的家伙,他们可是吃手艺饭的,斗狠哪里轮得到他们。
临走,那个小偷的头目壮着胆走了过来,给杨易递了一张名片,说在旺角一带有啥事情就尽管吩咐。杨易看了看,这个人还是家贸易公司的经理,叫刘俊卿。仔细看看,这个刘俊卿还真的有点小帅,刚才那根铁枝要再过一点,他就破相了。
杨易明白了,他是走高端路线的,估计泡富婆是主业。
很快,杨易与眼前这三人认识了,他们都是湖南人。为首的光头汉子叫兰凯旋,身材高瘦的叫颜春侠,矮壮的叫南小川,是个土家族的小伙。
他们都是跟大姐的老公一起干活的工友,因为有事情耽搁了,来到医院听嫂子说了车上的事情,兰凯旋就知道那些小偷可能会找那个小兄弟报复,马上冲了出来。
“三位大哥,我真的没事,他们这些小蟊贼,我还不放在眼里。”杨易看着他们关切的眼神,心里面觉得暖暖的。
“大耳兄弟,你要没有急事,让我们请你吃个饭吧!你今天可是救了我大哥一家啊!”兰凯旋说。
杨易也有意要结识他们三位,也不客气,四人就一起往一个茶餐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