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文涛是外地人,哪里来的煤本,哪里有煤票,只好摇摇头。
“唉~~~”姑娘叹息一声。
文涛看了看这个房间,小小的,就一张炕,中间有一道布帘,一个方桌,几个椅子。煤炉在屋子的正中央,粗粗的烟囱伸到屋顶。
窗户只有一扇,玻璃裂了,用报纸糊上,门也是漏风的,用破布条堵上。可想而知,这个屋子要是煤炉没有烧起来,那就是个冰窖。
“同志,我没有煤票,不过有全国粮票,能换来煤票不?”文涛看着这家徒四壁,心肠也软了。
“全国粮票?!啊,可以啊!”女孩眼睛一亮,但是随之又眼神一暗,“我家,我家只有4元钱......”。
现在的配给的煤,除了要煤本或者煤票,100块小煤1.5元,这个屋子,这个冬天怎么样都至少要800块煤饼才能过得去,买煤就要12元,而且要弄煤票....
这个姑娘回到屋内,已经将头上的头巾摘了下来,容貌俊美,身材即使是穿着棉衣,也难掩前凸后翘,那是极好的。
文涛看看自己的包袱,突然有了一种我是土豪!我壕无人性的感觉,感觉自己立即高大了起来。
那是,这个包里有一万九千多的巨款,还有600多斤全国粮票!他不懂粤语,否则就会说自己是“禾杆盖珍珠”......
文涛感觉到自己的内心蠢蠢欲动,都说钱是男人的胆,诚不欺我!
从刻萝卜章造假的那一刻起,文涛的整个世界观都大不一样了,再有了钱,以前不敢想的事情,现在敢想了,以前不敢做的事情,呃,现在还是不太敢...
“你等等,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文涛从内衣的口袋里面往外掏东西。
“我叫瞿颖,你呢?”
“我叫文涛,就姓文,文化的文。”犹豫了半秒,文涛继续问“你出阁了么?”
“啥?我出啥格?”
“呃,你嫁人了么?”
“还没,谁看得上一个烧锅炉家的.....”
烧锅炉家的,家里还缺煤?文涛不由得对这家人肃然起敬,真是本分人啊!
文涛掏出了100斤的全国粮票。
“瞿颖,你拿去换煤票吧。”
“哎呀,不用那么多,20斤,不,30斤就够了!”瞿颖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多的全国粮票。
“用不完的,你留着。”
“这怎么可以?”
“嗨,你看我这小身板,能吃得了那么多么?给你粮票我乐意!”
瞿颖突然听出了他的意思,脸一红,再想到墙角的那一点点煤,也不再磨叽,给文涛弄了杯开水,转身就出门了。
文涛等瞿颖走了,将身子放平,要不喘气都疼得要死,觉得有点冷,就拉过炕上的被子给自己盖上。
过了一会儿,天都开始黑了,也不见瞿颖回来。
这时候,门突然被推开了,走进一个魁梧的中年人。
“小颖,小颖,快看看今天我弄来了什么?”他一进屋就大声喊道。
“你是谁?”大汉猛然看到床上的文涛,一手就抄起了门后顶门的棍子。
“我,我是文涛!”
“你怎么进来的?!”大汉喝道,声音震得小屋都嗡嗡的。
“我,我是瞿颖给抱进来的。”文涛脑子有点短路,他这是给吓的。
“你放屁!”大汉看着这个瘦弱的小子居然还盖着女儿的花被子,他怒了,举起棍子就要砸下去。
“爹!”这时恰好瞿颖回来,赶忙拦住她爹。
多年后,瞿颖的老爸想起第一次见到这个女婿的情形,都不禁摇头,要是女儿晚一步,估计那小子会被他打成残废!
误会解除了,文涛吓的出了一身的冷汗,连胸口都不疼了。当时这大汉一棍子已经挥下去了,幸好瞿颖从他身后拉了一把,这一棍直接将炕沿给砸塌了一块,30公分粗的硬木愣是砸成了两截!
“你是说要找熟悉这附近的山川地貌的人问问这幅画?”瞿颖的老爹叫瞿枫。
“是的。我想知道这幅画画的是什么地方。”
“你大老远从沧州来沈阳,就是为这个?”瞿枫不解。
“呃,这是革命工作。”文涛也只好撒谎。
“来,先别聊了,吃烤包子!”瞿颖说道,今天瞿枫弄了几个肉包子,那是太难得了。
瞿枫其实看到那幅画,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不过,他知道这小子给了他们家100斤的全国粮票,而且看那贼溜溜的眼神,估计对自己的宝贝女儿有了想法,那就不能这样算账了。
100斤粮票就想拐走自己女儿?嗬嗬嗬嗬,你特么想得倒是美!
“说吧,你不说实话,我是不会帮你的。”吃了饭,瞿枫让女儿出去给弄点烧酒回来,单独对阵文涛。
这让文涛怎么说?说为了追查一个黑影?
“好吧,这幅图是一幅古画的临摹,我想,那个地方埋藏着一个大秘密。”
“你说是宝藏?”瞿枫不由得来了兴趣。
“算是吧。”文涛也只能这样解释了。
“你是土夫子?”瞿枫看了看文涛瘦弱的身形。
“真不是,我真是文化馆的。”文涛心突然一动,咦,如果秘密在地下,那么不真的得做个土夫子么?现在冰天雪地的,土都冻得跟铁板一样,怎么弄?
其实瞿枫见到那幅图,心中的震惊是无以言表的。20年前,他的师父带他去过那个地方,然后告诉他,他可以出师了。而他也接受了一个任务,就是在沈阳定居下来。
师父说,有一天会有一个人,要他带他去到那个地方,带他去,那么他的任务就完成了。从此,他就可以天南海北自己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了。
瞿枫知道自己的天资有限,师门的技艺,此生都无望突破第一层,但是这个任务却古怪得很,就是一个等。
他在沈阳找了工作,娶妻生女,不过妻子因病已经过世多年。这些年,他就跟女儿相依为命。他不敢忘记自己对师父的承诺,一直在等这样一个人。想不到今天自己差点将他打残了,哎~~~
“你们文化馆还管寻宝?”
“呃,瞿叔,我们祖宗留下的文化,那就是宝啊!”文涛智商终于上线了。
“诶,酒来了!”瞿颖终于回来了,带回来两瓶散装的地瓜烧。
只一杯下肚,文涛的脸就烧得好像猴子屁股一般,舌头都大了,说什么都掏心掏肺的。父女俩对视一眼,心说这个人也太好拿捏了吧?
多年之后,瞿颖父女才知道,这小子这是装的,真傻的是他们自己。
瞿颖在街道的一个小工厂上班,那是个组装厂,生产铁路上用的几个小设备,一个月13块5。瞿枫就在这烧锅炉,一个月21,两人的日子过得那是紧巴巴的。
这房子不保暖,不整夜烧煤炉,那是无法住人的,因此他们的煤根本就不够烧。
瞿颖走了几家,换了300个小煤的煤票,但是钱......
“瞿叔,这沈阳有什么地方是大家淘换古玩的地方?”文涛转换了话题。
“怎么,你有宝贝要出手?”瞿枫心说,还说你不是个倒斗的?
“不是,我们文化馆不就是研究那些的嘛,我也要去看看。”
“万柳塘那边有人在私底下交易,不过都是天蒙蒙亮就聚在一起,到了9点就散了。”瞿颖说道。
文涛也看出来了,他们父女那真是没钱,自己倒是有钱,不过你就这样给他们钱,那人家肯定是不收的,总得想个办法,让他们可以心安理得地拿钱,于是他就想到了古玩。
古玩这东西,最有意思的就是“捡漏”,而在这一方面,文涛是行家。
“叔,你明天一早带我去一趟,我去那边找人问问这幅画,我们如果能捡个漏,赚的钱我们平分,说不定,这一冬天的煤钱就有了,我也不算白来一趟沈阳。”
于是,文涛就回去招待所,等第二天一早瞿枫来接他。
文涛走后,父女俩又接着讨论起这个人来。
“小颖,这个文涛你怎么看?”在生活中,瞿颖聪明灵活,拿主意主要靠她。
“他啊,是个老实人,不过估计他是没有遇到过什么姑娘。”瞿颖不禁脸一热。
“他为什么就这样给我们100斤粮票?”
这还用问么?瞿颖心想。
“他着急找人打听那幅画吧,区文化馆不是在我们这边么?不过文化馆留下的只是几个领着大家唱歌的大叔大婶,以前唱二人转的,现在改唱样板戏,他们怎么看得懂什么古画?”
“那行,我明天领他去万柳塘。”父女也豪爽了一把,将煤全烧了,先对付过这一晚再说吧。
五点,瞿枫借了辆自行车,将这个瘦弱的人驮到了万柳塘。这边有个十字形的街道,两边已经有三三两两的人聚在一起。
不时有人打着手电筒在看些物件。
“两位,有啥货?”他们刚刚把车架好,就有个人过来了。
文涛展开了那张临摹的画。
“咦,这画是明末的,有些年头了啊。”那人拿着手电筒照着仔细看着。
文涛心说,是,有些年头了,超过24小时了。
这幅画其实艺术水平一般,没有着名作者,但是结构严谨,人物的动态描绘很传神,画工很好,应该是宫廷画师的手笔。
“多少你想出手?”那是个60来岁的小老头。
“我不卖,只换。”文涛说。
“嗯?换什么?”老头问。
“当然是旧物件啊,不过有个条件,得让我知道这个画上的地方是哪里。”
“嘶~~~”老头狐疑地打量起面前这两人,这古怪的法子还不常见。
“你等着。”老头转身走了,估计是去要人了。
文涛也没有闲着,也打着手电筒看看别人的物件,也问问别的人是否知道这个画画的是哪里。
问了一圈,都知道这画画的是沈阳,废话啊,画上写的沈阳中卫,那不是沈阳还是哪里?
他们手里的东西,大都是从农村淘换来的东西,东西倒是真的,不过都不值钱,顶多算个物件,没有什么文物价值。
天亮了点,人也多了些。清晨的天气还是很冷的,人们口中呼出白烟,也陆续有人交易成功。都是一两块钱,撑死了十块八块的交易。
文涛也出手了,花2块钱买了一个茶碗的铜盖子。
“这盖子有什么说法?”瞿枫是看不懂。
“哦,这个茶碗盖子挺好,应该是清朝意大利人蒋友仁的手笔,你看,这盖子的后面有个他的印章,纹饰有意大利的风格。”
“哦?这就捡到漏了?”
“嗯,我们找个识货的出手,少说能卖个200元。”
啥?这就是他一年的工资?
“你知道蒋友仁是谁么?他和郎世宁一起监造了颐和园的十二生肖兽首,说实话,这个盖子我还想自己留着呢。”
“200你不卖?”
“这东西好啊,你看,盖子上的几个字,‘可以清心也’。”
“对啊,就这几个字,怎么了?”瞿枫问道。
“你顺时针从任何一个字读起,都有不同的意思。”
“清心也可以,心也可以清.....咦,还真是,还真是个宝贝啊!”瞿枫高兴了,这小子还真有点本事啊,这样就捡到漏了!
这才哪到哪,文涛心说,这用简单的失蜡法就能做出成百上千个一模一样的!唉,堕落了,自己怎么会有这样龌龊的念头?
他们继续逛着,时不时打开手电筒照一下别人的东西。
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引起了文涛的注意,他缩在墙角,并不敢站到路边。
“小哥,你有什么要卖?”
孩子将手从兜里掏出来,摊开手心,里面赫然是一枚军功章!
这是一枚写着一等功的军功章!
解放军的一等功勋章,那是非常少见的,他的主人一定是经历了九死一生,更大的可能是已经牺牲了。
“你家的?”
“我爹的。”
“你爹让你拿出来卖?”
“他死了。”
“你打算卖多少钱?”
那孩子挣扎了一下,开了价“20块!”
“孩子,这个勋章不能卖,你得永远留着。”文涛从挎包里面掏出十张10元,塞在他的手里。
“叔!”孩子泪水已经淌了出来。
“你爹是英雄,你也得是英雄,咱不哭,回家,好好学习!”文涛摸了摸孩子的头,转身走了。
文涛的这一举动,让瞿枫暗自点头,这个瘦弱的小子有股子正气。
“唉呀,小哥,还以为你走了呢,来来来,东西拿出来看看。”早上那个小老头带着另外一小老头找了过来。
“嘶~~~这是个近期的临品,原作应该是清代的冷枚所做的应题之作。虽然是临品,但是已得原作之精髓,要不是用了我们全宝斋的纸墨,还真不一定能看得出来。”新来的老头一口就说对了!
“呵呵,对啊,所以我只想问问有谁知道这个画中的山水在何处。”文涛也很高兴,终于遇到了个行家。
“小哥,这幅画怕不是就是你的手笔吧?”小老头抬起头,细心的打量着这个瘦弱的年轻人。
“嗬嗬,正是在下临的。”
老头竖起了大拇指,“真是后生可畏。这幅画,应该是应富察氏的后人所作,但是画的地方,老朽却不知。还有,整幅画都很好,只是这个虎背上的女人失了神。”
这次轮到文涛竖起了拇指“老先生好眼力,在下临摹的时候,就无法临摹出这个女人的神气。”
“可否让老朽有幸观看一下原作?”
“请!”文涛很高兴,立即请这位姓关的老者前往招待所。按文涛的估计,这位关老头也应该是满族,是瓜尔佳氏的后人。
他们正准备走,突然那个刚才卖勋章的小孩从远处跑了过来,后面还有两个年轻人在追他。
“小崽子,你往哪里跑!”一边追,还一边大喊着。
“叔!他们要抢钱!”小孩躲到了文涛的后面。
那两个小混混跑到跟前,就伸手想去抓那个孩子,却见一个大汉揪住两人的脑袋一撞,嘭的一声,两个混混就歪倒在地上了。
“走!”瞿枫拉起弱鸡文涛,一伙人很快就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