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把报酬拿到手,顾衡带着岁岁找了一家馆子点了两碗阳春面,花费八个铜板,他还顺带去后厨把自己和岁岁的手跟脸都洗了一遍。
褪去了脏兮兮的妆容,两个人顿时清爽多了,看着没那么像乞丐。
虽然打从扮成乞丐后就过得一点都不舒心,但顾衡觉得,能让岁岁学到不用嗟来之食,享受劳动成果的道理也很有价值。
顾衡侧头望去,见岁岁吃得这么欢快,欣慰道:“岁岁,吃自己赚钱买来的食物是不是比要饭要来的更香?”
顾衡期待着岁岁的回答,打算趁此机会教育孩子,树立正确的三观。
岁岁把脑袋从碗里拔出来,想了想,却摇摇头说:“米有呀,包叽更好次。”
面里没有肉肉,只有小青菜,而且味道淡淡的,没有包子好吃。
顾衡微笑僵住:“……”
好的,教育失败。
吃完了阳春面,时间也过了正午,忙活了这么久,岁岁的能量也耗尽了,趴在顾衡的肩头昏昏欲睡。
顾衡就一手拿着地图,一手托着岁岁,满城地找属于他和岁岁的家。
终于,从城北如意巷走到城南骡子巷,顾衡看见了一座破败的庙宇。
顾衡往左边看,是地图上的柳乡河,往右看,是地图上的打铁铺,而两边的中间,是地图上标着红叉叉的地方,也就是眼前这座破庙。
他猜的还真准。
顾衡叹着气走进去,不知道是节目组故意做的效果,还是这地方真的许久没来过人,房梁和墙角还结着蜘蛛网。
庙里什么都没有,供奉的佛像都被搬空了,只剩个莲花座,顾衡前前后后找遍了也没找到床,只能回到大堂,起码地上铺着一层厚厚的稻草。
看来这就是节目组准备的“床”了,真是比上一期冯路父子的茅草屋还要惨。
顾衡把睡着的岁岁放平,脱掉自己外边的乞丐装在稻草上铺开,然后再把岁岁抱到上面去睡,怕小家伙着凉,顾衡还把乞丐装的袖子扯出来搭在了岁岁的肚脐眼上。
聊胜于无吧。
顾衡这一上午也是够累的,和岁岁一并躺在稻草上,大手护着孩子,跟着眯了一会儿。
过了半个多钟头,岁岁睡着睡着哼唧了两声,顾衡一听到就睁开眼睛醒了。
环境有点过于恶劣,他没敢熟睡。
岁岁哼完也醒了,平时喜欢赖赖床,今天却一下子坐了起来,只是小脸有点耷拉,眉毛也成了个小八字。
“怎么不睡了?”顾衡搂着他轻声哄:“没事,可以再睡一会儿。”
岁岁委屈巴巴地伸手要挠后背,但是手太短,挠不到,难受极了:“爸爸,痒……”
“哪儿痒,后背痒?”
顾衡见岁岁不舒服,立马坐了起来,担心岁岁是被虫咬了,赶紧掀开了他后背的衣服。
岁岁没有被虫咬,稻草是被节目组处理过的,干干净净,还洒了驱虫粉,但是小孩子皮肤嫩,被稻草扎到了,尽管顾衡垫了一层衣服,岁岁的后背还是留下了红印子。
顾衡把他抱起来轻轻挠了两下后背,问他:“只是痒吗?疼不疼?”
小家伙乖乖说:“不疼。”
顾衡微微放了心,伸手拍了拍岁岁身上沾着的稻草杆子,将小家伙放到边上站着,他自己拾起衣服穿上,然后牵着岁岁出门,豪言壮语道:
“不住这儿了,爸爸带你赚钱,住大客栈。”
一大一小逆着光朝破庙的大门走去。
摄影师跟在后面拍父子二人的背影,觉得这幅画面相当励志。
然而。
岁岁微微歪着小脑袋,奶声奶气道:“爸爸,窝去要一个好房叽住。”
他都可以要到饭饭,也一定可以要到房子的!
岁岁对自己超级有信心。
闻言,顾衡差点被门槛绊了一下。
他这个当爸爸的何止是在教育事业上跌了一跤,他简直是在对岁岁的教育上跌下了悬崖!
但,不仅是岁岁总想不劳而获的念头可怕,更可怕的是顾衡觉得岁岁还真能成功。
这可不行!
任谁来了,都不要妄图成为他教育岁岁这一路上的绊脚石!
顾衡掰正岁岁的小脸蛋,对上小家伙疑惑的表情,严肃道:“岁岁,我们要用自己的双手赚钱,去享受更好的物质条件,而不能等别人施舍。”
岁岁拧着小眉头:“窝用手手呀!”
“窝介样用哒!”岁岁两只小手合十,甚至还想就地拜一下,跪一下,这样就能要到饭饭和钱啦。
顾衡气笑了:“你这算什么用手?爸爸说的是用双手辛勤地劳动,换取等价的报酬。”
可岁岁的小脑袋瓜想不明白,他觉得他要饭也很努力,也是在劳动呀。
顾衡牵着他边走边循循善诱地教导:
“如果我们一味地向他人索要,却不给别人创造价值,那再富有的人也会被我们吃穷,就像今天给岁岁包子的阿姨,岁岁吃了阿姨的一笼包子,阿姨少赚了好多铜板,要一次两次没事,要的多了,阿姨就没钱了,要跟我们一样去要饭吃,岁岁愿意看到善良的阿姨变成这样吗?”
虽然在现实中,穷苦的人会盼望富人跌落云端,沦为和他们一样的穷人,只有这样才能显现出他们那可怜的优越感。
自身越单薄的人,就越期望别人不如自己,因为往上爬对他们来说太难,期待别人掉下来却很轻松。
只要千百个人里有一个掉下来就够了,就足够他们取笑和玩乐了。
但岁岁是顾衡一手教出来的,顾衡知道岁岁有多善良,小家伙看不得别人难过,更看不得别人受苦。
岁岁听到阿姨也会变成乞丐,连忙摇摇头,明明他觉得当乞丐挺轻松的,只要哭着喊一喊就有吃的喝的,可岁岁却不想让阿姨也变成乞丐。
为什么呢?
岁岁想不明白,顾衡就告诉他:“向别人乞讨要付出自尊,要遭受别人的冷眼和驱赶,身体不用劳动受累,可是尊严却被摧毁了。”
岁岁觉得轻松,是因为他还小,孩子从出生起就擅长用哭泣来使大人服软,他不懂得这样的行为原来是在消耗尊严。
对爸爸说的这些话,岁岁听得懵懵懂懂的,好像知道了一点,但又不完全知道。
顾衡揉了揉他的脑袋,没继续说了。
孩子还小,说的再多,道理终究只是道理,没什么比实践更能出真知的了。
顾衡一直是实践派,只是这次遇到了点阻碍,就是这里的群演不怎么行,老是特殊关爱他家岁岁,妨碍了他的教育事业。
但,要是群演真的对岁岁太凶,顾衡又不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