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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雷跟柳树说话了,”

“说着说着,”

“小柳树呀,醒了。”

“春雷给柳树洗澡了,”

“洗着洗着,”

“……”

耳边萦绕许多孩童稚嫩的齐声歌唱。

他们伸出小手,举起吴政,蹦蹦跳跳奔跑在田野之间。

一上一下,极有规律地颠簸。

吴政悠悠清醒过来,睁开眼睛。

歌声消失了。

他感觉自己躺在木板车上。

有人抬着往前走。

最前方,一位顶盔掼甲的将军,手握方天画戟,坐下高头大马开道。

随后四面旗帆招展,布满神秘纹路。

四个士兵扛着。

然后又有四个士兵举着等人高的盾牌,跟在旗手身后。

接着是吴政所处的位置。

一个高于士兵头顶,没有顶盖的滑竿,四个腰挂长刀的士兵扛在肩上。

吴政脑袋发昏发胀,四肢无力,只有脖子还可以转动。

向后看去,两排长戈森然,随着士兵脚步起伏。

再往后还有些东西,似是行军辎重等物,看不甚清楚。

前方天际泛白,身后月亮西沉,是天亮前的黎明。

奇怪的队伍走在玉米林边缘。

但太安静了。

无论是马匹,还是士兵,都没有脚步,也没甲叶摩擦的声音。

他吃力地抬头,视线越过自己双脚,终于看到了什么。

最前的将军,根本不是真的将军。

只是一个纸人,坐下马匹自然也不是真马。

模糊间,是有人举着它们。

这些纸人吴政也都见过,正是王家厅堂里的那些。

队伍匆匆向前行进着。

这是要去完婚?

去老家伙玄孙女的坟头子?

吴政还记得昏迷前的事情。

玉米地到了尽头,树林出现,人踩出来的小道,蜿蜒进雾气缭绕的林中。

最接近黎明的时候,林子里却静悄悄的,连只鸟都没有。

仿佛是片死地。

大将军在前,‘策马’进入密林,身后队伍紧随。

进入树林刹那,吴政立刻觉得气氛压抑。

仿佛进入了不可名状怪物的身体,周围的阴暗一起朝他压来。

头发怪会出现吗?

两旁杂草丛生,扑向道路,高大树木森然矗立,林子越走越密,枝丫肆无忌惮铺展延伸,几乎把小路完全遮住。

草和树一起凝视着他们。

藤蔓贴着地面,无声地蔓延,缠住举着纸人之人的脚踝。

这人踉跄,险些摔倒,手中旗帆也跟着倒下。

幸而旁边的人帮他稳住。

吴政立刻发现异常,转头看去。

那些藤蔓似乎本来就在路边,是人不小心踩进去,抬起脚时勾住脚尖。

这样的情况接连发生,旗帆晃动,士兵不时倾斜,原本严整的队伍逐渐混乱。

身后传来闷哼。

有人摔倒了。

然后爬了起来。

队伍行进的速度,却骤然减慢,问题频出。

周围的树林,越发密集。

不知何时,树枝织成罗网,遮住头顶所有空隙,他们像是走在一条地下通道。

光线昏暗到看不清脚下的路,于是更多人摔倒。

终于,密密麻麻的藤蔓、杂草,将前面的路完全堵住。

身后也是如此,来路莫名消失。

他们仿佛是忽然出现在这里的。

吴政死死盯着头顶的一根枝杈。

他每次眨眼,或不经意间,注意力被其他声响吸引,它就会无声地垂落。

现在,一片叶子已经碰触到他脸颊。

冷的跟寒冰一样。

吴政眼睛一眨不眨。

最前的将军纸人,‘勒马’停了下来。

随即举旗帆的士兵,盾牌兵,抬着吴政的,全都停了下来。

密林宛如一个椭圆球,一颗鸡蛋,他们在弹壳里面。

而这颗蛋逆生长,不断变小。

密林从四面压过来。

有人被藤蔓缠的动弹不得,试图钻进鼻孔、嘴巴、耳朵,在衣服里滑动。

终于有人忍不住,咬断嘴巴里的东西,下一刻他发出短促惊叫,有东西扎进耳朵里了!

队伍里惊叫一声接着一声。

好几个纸人倒下,扛着他们的活人双手胡乱撕扯身上的东西。

队伍伪装成古代的军队,是想恐吓这片林子?

但现在暴露了啊!

吴政动不了,盯着眼前树枝,心里干着急。

不论王家人怎么样,老家伙又有什么图谋。

现在可是在林子里,这群人没了,自己也要完蛋。

“开!”

就在这时,前面忽有人大吼,中气十足。

仿佛就是将军的喝声,充满阳刚肃杀,随即手中方天画戟重重朝前劈去。

嗤嗤嗤……

仿佛那就是真的武器,月面锋利无比,所过之处,鸡蛋壳破开一道缝,藤蔓、枝丫全部断开。

一束微光自缝隙照了进来,显出被遮挡的林间小路。

密林里传出诡异声音,像是树木在惨叫。

刷啦啦……

所有枝丫、藤蔓缩了回去。

抵着吴政的枝条也退走了。

队伍重新整理,继续出发。

但周围的树林子越发幽深,紧密,林子里所有的古怪事物,全都出现,注视着他们。

空气逐渐阴寒。

冷风从小路一端吹来,活人好似掉入冰窟,不可抑止的颤抖起来,迈不开腿。

队伍再次停了下来。

吴政目光越过将军,看向前方。

前方,是树林的尽头。

出口的小道上,却有着一片水坑。

似乎是雨后未干的积水。

平平无奇。

当它出现时,所有人都下意识慌乱,发出低低惊呼。

然后响起一片整齐的吸气声。

水坑表面,也在这时发生变化。

仿佛吞噬掉了所有光线,漆黑如深渊,是通往地狱的裂口,喷薄阴寒气息。

包括人的目光。

整个人像是掉进水里,无法呼吸,正在溺水。

吴政看到水坑时,下意识吸了口气。

继而感觉脑袋被水包围了。

周围明明没有水,却能感到水钻进鼻腔、耳朵里。

如同把脑袋放进浴缸里,睁开眼还能看到外面的景物。

漆黑的树林里,影影绰绰,一队送葬的纸人士兵停在小道上。

这水坑其实不大,也不深,根本淹不死人。

但吴政怎么转动脑袋,也始终不能摆脱。

渐渐地感觉一口气快要憋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