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方仪脚下不敢有丝毫的停歇，仿佛那道红色双眸还紧紧跟在他身后。
他不知跑了多久，直到脚边被碎石一绊，重重摔倒在地。
他就这样在掺了细石的泥地里躺了一阵，等到呼吸逐渐匀称，才一拳头砸在泥地里，自言自语道：“我没错……我没错……”
“除了师尊，我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秋蝉隐匿在黑夜的密林中，蝉声久叫不绝，他撑着自己疲惫又破败的身体，缓缓跪起。
擦去脸上泥土时，双手宽松的袖口一滑，露出一层一层，包扎妥帖的白布。
赵方仪这时才闻见双臂间隐隐的药膏味，冰润凉意盖过血肉淋漓的痛，他双眼瞪大，看着这包扎过后的痕迹，错愣一阵后忽然动手一扯。
包扎用的白布被他扔在地上，随后他一脚踩去：“我不要你们的可怜！”
药膏被他弄得模糊后，火辣的痛感又占了上风，他无力跌坐在地，又重新将脸埋进泥土里：
“这世上……除了师尊，我谁都不要……”
“可是这世上，已经没有师尊了，我没有师尊了……”
赵方仪见四周无人，才喉咙酸涩，哽咽了一下。
他只让自己感情释放了须臾，再次站起时，又高高昂起了头，眼底满是决绝。
他正要迈步，后背突然传来一阵刺痛，一个巴掌大的东西快速从他后背爬到他的左肩，停留在他左肩被朝狂歌贯穿过的伤口处。
“嘻嘻。”
一阵风刮过时，传来这似有似无，恍若幻觉的一声少女轻吟。
赵方仪脚下一顿，一丝恐惧浮上心头，他掌中聚力，快速朝自己的左肩打去。
一只背上是火红眼睛图案的蜘蛛灵巧从他左肩跳下，往密林深处逃去。
赵方仪脸色一白，只反应了一刹，便拖着残破的身躯快速追了上去。
那只蜘蛛很快被他追上，赵方仪一脚踩去，蜘蛛受不住这阵力，肢体爆裂，流出浓绿色的液体。
赵方仪已经疯魔，一脚接着一脚无情踩了上去：“蛮灵萱！你又来了是吗？我要杀了你，我一定会杀了你！我还要杀了言洛，杀光你们魔族人！”
直到那只蜘蛛在他脚下已经模糊得连形状都看不清，他才将脚移开。
灵根里的婆娑树汁液被放得差不多，他的灵力恢复了稍许，他不敢耽搁放出灵识朝四周探去，探到四周果真没人，他才重重松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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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院内。
衍冥问出那一句话后，居然无人应答。
楚景言在这短暂的时间内反思了自己。
自己刚才，好像是把赵方仪逼急了些。
不，应该说好像是自己的教育方式不太对，是他没考虑到赵方仪这个人不仅犟，还高傲，自尊心比衍冥的剑法都强。
赵方仪可能更适合哄骗着、给台阶下的方式……
完了个大蛋，他闯祸了，还把言洛拖下了水。
衍冥目光清幽，带着询问落在楚景言身上。
楚景言也打探着看向衍冥，企图在他脸上找到一些答案。
刚才赵方仪的那一番话，他到底听没听到啊？
衍冥脸上丝毫没有松动的迹象，神色冷漠如常。
见楚景言踌躇着不答，衍冥眼底的期待被失望渐渐取代：“你我之间，有什么事是值得你犹豫这么久还说不出口的？”
楚景言心里已经乱作一团，他无力坐在凳子上，虽直视着衍冥，气焰却弱了半分：“伏冥仙君，这……”
言洛站在一旁，看着面前师尊和楚师兄之间这诡异的氛围，他实在不愿意两人因他变成这样，他一咬牙，哪怕自己从此再也没资格待在他们身边。
他上前一步，衍冥和楚景言纷纷朝他看来。
两人都似乎将他看穿，知道他接下来要做什么，不约而同出声将他阻止：“言洛师弟。”
“言洛。”
“你先别说话。”
楚景言害怕言洛一出口，将局势彻底搅乱，至少目前来说，衍冥看上去还算平静。
他都把剧情推到这个份上了，要是衍冥因为言洛的身份和他打起来的话……
楚景言叹了口气，站起身朝门外走去的同时，回头对衍冥一笑：“伏冥仙君，你先别急，让我想想。”
衍冥不答，冷笑一声后轻轻摇头。
见楚景言已经快要走出屋外，衍冥提步跟在他身后，不远不近，刚好与他隔了五步的距离。
楚景言察觉到有人跟在自己身后，回头看去，听见衍冥冷淡抬眸说道：“夜深了，你要找赵方仪，我陪你去。”
楚景言没有推辞：“好。”
言洛看刚才那个架势，还以为师尊和楚师兄会大吵一架。
他正要欣喜跟上去，又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平日里，师尊都恨不得粘在楚师兄身上，可现在他们两个之间，却始终隔着五步。
言洛迟疑着跟在衍冥身后，心中杂乱纠结，也隔了五步。
楚景言走出屋门后，身体没入这寂静的夜色，乱作一团的心绪才逐渐清晰起来。
赵方仪刚才吼的那一声，衍冥不可能一点都没听见。
他也不想瞒着衍冥，衍冥既然问他了，说是要说的。
只是，该怎么开口才能让衍冥接受，是个技术活啊。
楚景言对着夜色叹了口气，眼下，还是先把赵方仪找到再解决这个吧。
他走了两步后，听见身后的动静，觉得不对劲，朝后看去。
好家伙，身后居然跟了俩。
衍冥与他保持一条直线，在他五步以后的地方站着。
言洛也与衍冥保持一条直线，在衍冥五步以后的地方站着。
谁家好人排成一条直线走路啊！跟赶尸似的。
楚景言心里还烦着，却被这副场面逗笑，只是这笑显得有些无力：“我们这样走是不是有些太诡异了？”
“赵方仪应该没跑远，要不我们分开找找？”
衍冥放出灵识，在附近探了探，没有发现赵方仪，也没有发现任何危险。
他觉得他需要一个人静一静，便点头随意朝着一个方向而去。
言洛也一样，默不作声朝着另一个方向离去。
两人走后，楚景言才痛苦地抓着头发，一边向前一边自言自语道：“说的时候，是不是应该先试探一下他的口风？问问他对魔族人的看法？”
“不对，还是说应该直接开门见山：伏冥仙君，言洛是魔族，但你能不能先按住别打他。”
楚景言思来想去，还是没想好该怎么开口。
他路过一处时，发现了地上被人丢弃的白布，白布上依稀可见碾碎的草药汁液。
楚景言又叹了一声：“唉，赵方仪……”
他顺着地上残留的脚印向前找去，果真在一处树下发现了赵方仪的身影。
赵方仪依偎在树下，将身体蜷缩成了一团，不知是冷还是害怕，牙间有些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