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一章 有剑断蛇
冥梓要找的剑名叫“断蛇”，藏于九虚秘境第八重——无缺兽王巢。
基于无缺兽王已死，一行人只需要找到巢穴即可，根据冥梓手中地图显示，几人不巧正处于秘境一端，距离巢穴最远处。
即使御剑，也需要七八天。
在第三天的时候，他们遭遇一场围剿。
是其他无缺兽，为兽王报仇。
数道罡风带着凛冽杀气，从四面八方疾驰而来。所到之处，树木连根拔起，顷刻化作靡粉。
在距离几人百米时，这股来势汹汹的罡风兵分两路，其中大多数冲顾亿袭来。
顾亿“哎”了一声，她体内的“罡风”还没吸收完全，再来？当真消化不良。
这时，冥梓忽然笑了一声：“这就是无缺兽？本殿下倒想会会。”
话毕，人已化作一道流光，冲入罡风中。
狂风诡异地静止一瞬，再次转动时，风速快了一倍不止，时不时有尖啸声响起，如同猛兽怒吼。
“他……好像不止八阶？”顾亿站在树干上，遥看远方。
另一只树杈上的谷边沐点头：“九阶有余。”
顾亿惊道：“卧槽？！这样厉害？！”
谷边沐没说话，看着风群中的魔族少年，若有所思。
“谷大哥，你最近都瘦了……”商南容不知从哪里掏出两块糕点，递了过来，“这是用石饴做的，很甜，你试试。”
谷边沐还没动，顾亿伸过手来：“我尝尝。”
一尝之后，她眼睛一亮：“好吃。”
伸手还要再拿，却被人按住。
“你……不要再吃了，”商南容表情有些复杂，“你已经一天十顿饭，不要再给自己加餐了。”
说着看向谷边沐，羞答答道：“谷大哥，这是我特意给你做的，比香牙糕好吃，你尝尝。”
谷边沐闻言道了句谢，拿起一块正要吃，终是叹口气，朝空中一抛。
一道身影蹿飞出去，“嗷呜”一口将糕点吞了。
“吃完下去，”谷边沐道，“尝试将体内罡风化作剑气。”
顾亿吃着糕点，含糊不清应了声，提着息止剑跳了下去。
“谷大哥，顾小兄弟这饭量……有些过于大了，”商南容道，“这样下去，身体不会出问题吗？”
其实说饭量大，已经是比较委婉的说法，顾亿现在，食欲大发，甚至有时大过理智，这种状态，明显是出了问题。
谷边沐低声道：“灵核不全，神魂不稳，七情或缺，六欲紊乱……”
他声音很轻，商南容并未听清，开口又问了一遍，就见谷边沐看着远处战斗的绿色身影，道：“不会一直这样，会好起来的。”
无缺兽相比于无缺兽王，还是有差距的，顾亿尝试将体内罡风注入剑气，如此硬碰硬，竟然杀死一只无缺兽。
比想象中容易。
从彩驴颈间拔出木剑，顾亿抬头看去。
魔族皇子脚边早已堆满了驴尸，长剑向下，手搭在剑柄上，正盯着她看。
“你怎么会突然有了剑心？”冥梓问，“又是哪里学的剑法？”
因为涉及个人机缘，他一直不曾问过顾亿，只是经过这些时日，他发现她的剑法很奇怪。时而如小儿乱挥，时而又蕴含无上剑意。
忽强忽弱，令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这种情况，在他看来，只有走火入魔的灵师才会如此。
结合到她之前性情大变，冥梓心中一沉，疾步上前要探她灵核。
不料顾亿并不配合，朝他挥出一道剑光，跑了。
冥梓在后追赶：“站住！你跑什么？”
顾亿边跑边道：“是你先追我的！”
“你不跑，我就不追！”
“你不追，我就不跑！”
“……”
冥梓没想到，顾亿等阶不如自己，逃跑的身法出奇灵活，一时半会儿，他竟没能追上，想出手又怕将人伤到。
不由无奈道：“我不追你了，你站那儿别动。”
自己率先停下。
顾亿也停了下来。因为奔跑，她小脸绯红，乌发乱翘，看着像一只小兽。
狼狈，又生机勃勃。
冥梓心软了大半，有种奇异的冲动，想将人搂在怀中……
“你跑什么？我又不会伤你！”
顾亿还保持跑路姿势：“你要干嘛？”
冥梓看了她一眼，捂嘴咳了声：“让我看看你灵核。”
灵核，灵师隐私中的隐私，看灵核，即将灵力探入对方体内，顺着经脉摸索上去，中间若做了手脚，立刻完蛋。
所以除了亲密之人，也就药灵师看病的时候会看。
顾亿闻言，瞪大眼睛：“滚！”
拔腿就跑，毫无商量。
冥梓叹了口气，指尖光芒微闪，要用强。
眼看黑气就要缠上顾亿腰间，一道金光一闪而过，将黑气打落。
冥梓抬眸看去。
谷边沐站在顾亿身边，握住她手腕。
“罡气还剩一点儿，这两日应该可以化解。”
顾亿“唔”了一声，倾身冲商南容笑：“容容，饿了。”
商南容嘴角抽了抽：“如果我没记错，你上次吃饭，不过一个时辰前。”
顾亿面不改色，上前用头拱她：“容容，饿！”
商南容比顾亿稍高些，胸脖位置被毛茸茸的脑袋扫过，她面孔立即烧红起来。
一把将人推开，不悦道：“不是跟你说过，男女有别，不准……不准……”
见对方天真无邪的眼光，不准什么，终是没说出口。
她又何必，与一个饭桶计较。
夜幕四起，炊烟寥寥。
顾亿吃完饭，很快睡了。
再次醒来，是被女鬼叫醒的。
“有个有意思的事儿，”女鬼笑，“要不要去看。”
顾亿坐起身，环顾四周，发现本该守夜的冥梓竟然不在，谷边沐卧在篝火旁睡得香，商南容在打坐，已是入定。
将息止剑抛到半空，剑光形成护盾，将两人罩住。
跟着女鬼指引，顾亿入了密林。
“你要带我看什么？”
女鬼飘在她头顶，哼着小调：“说了没意思，你自己看吧。”
大约走了一盏茶时间，女鬼停住，指着前方不远处，传音道：“看那儿！”
树林暗沉，只在无遮挡的湖边，有月光洒下。
“哼，哪里来的孽畜？”魔族少年坐在湖岸边，看着水中的魔蟒，“莫不是活腻了，想被做成蛇羹？”
水面摇晃，水声响动。比成年人腰身还粗的魔蟒“嘶”了一声，低头游到少年脚下，完全臣服的姿势。
顾亿低眸看了眼手腕，一直戴在上面的墨玉手镯不见了。
少年一脚将蛇头踹开，不悦道：“装什么？你心里还有我这个主人？”
魔蟒扭了一下身体，厚着脸皮又来贴近。
结果自然是热头贴了冷脚。
如此三番四次被踹开，且力道一次比一次大，“砰砰”声一次比一次响。
魔蟒终于捱不住，顶着满头大包，缩在一边，不敢再靠近。
冥梓冷哼道：“畜生玩意儿，你若当真知错，就给我办好一件事儿……”
“我一拿到断蛇，你就将那姓谷的杀掉！”
魔蟒毫不犹豫，点头嘶嘶。
“至于那人……”
寂月冷凉，却比不上少年的声音：“倘若阻拦，一并杀了！”
……
冥梓回来的时候，篝火边两躺一坐。
他径直走到顾亿身边，蹲下身子。
一条细细的黑蛇顺着他指尖爬出，缓缓爬上顾亿手腕，微光一闪，化作一只墨玉手镯环绕上去，仿佛从未离开。
魔族少年定定看了好一会儿，方才起身，走到邻近树下坐下，闭上眼睛。
火光跳动，在顾亿脸上打上一层暖光，她不知何时睁开的眼中，却无一丝暖意。
……
短暂休息后，一行人夜以继日，终于在四天后，走出密林，期间遭遇数次无缺兽围杀，都被冥梓轻易解决。
“殿下，”顾亿道，“你不是有剑吗？为何还要找剑？”
他手中黑剑名叫玄霄，是一把魔剑，自然，也是一把绝世好剑。
凶名在外，莫有能及。
冥梓甩了甩剑尖，无缺兽的血还未滑落，就被剑上魔气吞噬。
“你叫我什么？”他笑了一下，眼中无笑意，“再叫一遍。”
顾亿连忙改口：“阿梓，断蛇剑也是魔剑，比你手中这把还要厉害？”
冥梓哼了一声：“自然比不上。”
“那你这是……？”
据顾亿所知，灵师只能认一把剑，三妻四妾，那是不行的。
“我可以没有它，”冥梓道，“但决不允许它旁落他手。”
这是什么意思？
看着对方眼中狠意，顾亿还要再问。
冥梓出声打断：“你只要将剑取来交予我，其他，与你无关。”
说完朝前方仅剩一只无缺兽冲去，出手狠厉，隐带怒气。
顾亿看着他背影，低头沉思。
“怎么？”谷边沐终于赶了上来，“饿了？”
顾亿摇头：“不饿，但吃点也行。”
接过谷边沐手中的桃，顾亿咬了一口，开口问道：“你知道断蛇剑吗？”
这个问题她先前也问过谷边沐，他回答说是一把魔剑，榜上有名。
现在，他的回答依旧一样：“虽比不上玄霄，但也差不到哪里去。”
顾亿皱眉，将刚与冥梓的对话大概说了：“我觉得他不像是要剑认主，倒像是……想毁了那把剑。”
此言一出，谷边沐立时愣住，眼中也多了一抹沉思，他想了一会儿，道：“如此千里迢迢，只为毁掉一把剑？不应该……”
“是不应该……除非……”顾亿啃着桃，目光沉沉，“那剑不是断蛇！”
谷边沐没说话。
他身后的商南容突然开口：“断蛇？我听着怎么有些耳熟？”
片刻后，她像是想起什么：“我曾听楼主说过，万年前人魔大战，有一人持剑入魔军，所到之处，万魔覆灭，所向披靡……”
顾亿插嘴：“如此厉害？那人是谁？”
商南容道：“不知是谁，据说不是氏族中人，无人识得。”
顾亿又问：“天衍宫的？”
商南容摇头：“不是……人魔两族，都不认识，他就像凭空出现，出手仅一招就斩杀三位魔将，据说惊得魔王从座位上摔了下来……”
顾亿笑：“这段定然艺术加工过……”
商南容看了她一眼，示意别打岔：“虽然没人认识，但是他手中那把剑，倒是有人认出……
斩妖除魔，专克魔气，名叫……”
一秒、两秒……
商南容看着顾亿，不说话。
顾亿着急：“快说啊，叫什么？看我干嘛？”
商南容抬起下巴：“我今天累了，不想烧饭。”
一天十顿饭，顿顿十人量。
哪个厨子经得起这么造？她好好一双手，都变粗糙了。
顾饭桶变了脸，片刻后，终究好奇心战胜一切，咬牙道：“行，行吧……你说。”
大不了明天早饭吃早点，一过夜间十二点，就求容容烧饭吃。
商南容心情骤好，继续道：“那把专门克制魔族的剑，名叫断龙。”
“断龙剑？”谷边沐点头，“好像是有这段……”
顾亿深深吸了口气，转眸看向远方那人，喃喃自语：“原来如此……”
出了密林，就是一座山。
一座剑山。
无数把剑堆积在一起，形成一座“雪山”。
寒光凛凛，剑意铮铮。
冥梓刚踏出一步，那座“雪山”就像活过来一样，万千“雪花”拔地而起，剑尖一致朝外，对准他。
顾亿敢肯定，只要他踏出一步，倾刻就会成为筛子。
难怪强大如未来魔王，也不敢单枪匹马。
明枪易躲，暗箭能防。
那么，剑山呢？
顾亿正感叹，冥梓退回她身边，沉声道：“你去。”
顾亿大惊失色：“什么？！”
冥梓看着剑山顶端，声音中满是不可质疑：“你有剑心，能短暂骗过那些剑，它们会将你当作同类。断蛇在山顶，你一得手就返回，我保你无事。”
顾亿才不相信魔族皇子的保证。
“短暂是多短？你试过？”
她有剑心不假，但相比之前，也就修炼《驭九天》快些，加上灵核不全拖后腿，真没觉得有剑心有多牛逼。
事实上，她曾经还尝试过换功法。
嗨，你猜怎地？
哪怕有了剑心和灵核，她依旧不能修炼其他功法。
除了《驭九天》剑诀，就是《凌云诀》身法。
这两门功法，后期升阶，毫无章法，吸收再多灵力，没用！
仅有几次晋级，也是与古红杏说的那几样灵宝有关。
你说坑不坑？
“我原以为你说夺剑，是从妖兽手中夺来，”顾亿语速飞快，“但是剑山？你也太看得起我！”
眼看她要毁约，冥梓冷笑，掏出一块留音石。
光芒闪烁，有熟悉声音传出：“……不过秘境取剑，就算你不说，凭咱俩交情，刀山火海，我也会陪你走一遭……
阿梓，能帮上你，我很高兴，你懂吗……”
对上少年嘲讽目光，顾亿点头：“是了，我是说过，刀山火海，为你取剑，但是……”
她话锋一转，脸不红心不跳：“剑山不行。”
“你！”冥梓闻言，差点气笑，不过他很快压下火气，冲不远处谷边沐两人看了一眼。
因为此处剑气太盛，他们无法靠近。
“你跟那姓谷的，感情挺好？”
语气之阴阳，话语之含酸，神态之威胁，智障如顾亿，也听出来了。
“你是嫉妒吗？”她反问，见少年脸色越发难看，她叹了口气。
“好吧，咱俩相识可早于他，至于感情……”
少年竖起耳朵。
“自然比他深。”
冥梓愣住，似难以置信：“当真？”
顾亿“嗯”了一声：“我去为你取剑，不过你要再起一个心魔誓。”
“一旦我拿到剑，你不得对阿沐他们下手，唆使手下也不行，还有禾氏，不能伤害他们。”
冥梓有些不悦：“你不相信我？”
顾亿道：“你就说起不起吧？”
片刻后，少年哼了一声，乖乖起了誓。
一道光环从天而降，隐没两人脚边。
冥梓没好气：“行了吧？！”
顾亿点头，转身看向剑山，抬步向前。
几乎她刚落脚，剑山就是一颤，数不清的剑尖直立起来，对准她。
顾亿屏住呼吸，将体内所有灵力逼出体外，一旦遭遇攻击，护住要害，第一时间撤离。
令她意外的是，直到走到山腰，那些虎视眈眈的灵剑，也只离她三尺远。
剑身环绕，剑尖转动。
蓄势待发，始终未发。
顾亿悄悄松了口气，这才发现后背早已汗湿一片。
她稳了稳脚步，继续朝上走。
山脚下。
“谷大哥，那些剑当真不会攻击他吗？”商南容收回目光，眉宇含忧，“这样危险的事，那魔族竟然……”
她止住话头，抬头看去。
谷边沐也正看着剑山顶端，似在发呆。
商南容一连喊了好几声，他都没反应。
无奈，她也闭口不言，朝剑山望去。
有惊无险，顾亿来到剑山顶端。
这里，自然也是一地灵剑。
她却一眼就能认出，哪把是冥梓要的断蛇。
漆黑若墨，剑身蜿蜒。
似蛇，也像龙！
当然，光凭这点，似乎有些武断。
但，偌大山顶，除却此剑，皆是断剑。
只有它，竖插在一地断剑中，无言睥睨。
我剑破尽百剑杀！
如此气势迫人的剑，衬托得顾亿手中的息止，烂木头一根。
顾亿收起木剑，上前拔剑。
刚一入手，一股寒气顺着剑柄，直朝她灵核刺去，来势汹汹，锐不可挡。
势必要将她灵核连同心脏，通通击碎！
顾亿见势不对，立时松手。
但已迟了，这柄似蛇若龙的剑身体一颤，忽化作一道流光，遁入她体内。
顾亿心口剧痛，闷哼一声，倒了下去。
山脚下，冥梓神色一慌，上前一步。
不过下一刻，他便停下脚步。
山顶，晨曦缓升。那人重新站起，比朝阳更耀眼。
她眉宇间还有寒霜，痛苦之色未褪，脸上却露出一个笑来。
“这当真是断蛇吗？”顾亿冲冥梓喊道，“我已拿到剑，誓言已生效。”
冥梓没说话。
顾亿得意：“断蛇或断龙，这把剑，只属于我！”
誓言？哪里有凶剑靠谱？
话毕，咬破手指，朝剑身抹去。
灵师确只能拥有一把剑，但是顾亿例外。
她有剑心，可以花心。
与此同时，一直在发呆的谷边沐突然蹙眉：“不对，那不是断蛇，也不是断龙！”
下一刻，人已冲向剑山：“顾亿，住手！”
但是迟了。
顾亿指尖血刚抹到剑身上，墨剑长颤，尖啸不止。
黑影顷刻褪尽，露出血一样红的剑身。
顾亿吓了一跳。
好好的剑，怎么还变身。
伸手摸去，却摸了个空。
红剑化作一只血凤，飞向山下，飞往冥梓身边。
绕着他手中的玄霄剑，鸣叫不已。
“中计了……”谷边沐被剑光拦在山脚下，身上被割出数道伤口，他却好像感觉不到疼。
只看着山顶，眼神隐隐透着绝望：“玄霄赤饮……我早该想到……”
已经认主的剑，不仅变身，还招呼不打一声跑到别人那里献殷勤。
顾亿很不高兴，正要召唤。
却见冥梓手臂一挥，将长剑抛到空中。
玄霄剑立即化作一条黑龙，扑向等候已久的血凤。
天空，朝晖漫天。
山顶，龙凤交颈。
顾亿目瞪口呆。
忽而气短，双腿无力就往地上扑。
被一只手搂住。
“你？我？它？”顾亿指着血凤，已经说不出话来，眼中一片红。
冥梓拥着她，目光灼灼，侵略十足，以及……难以掩饰的满足。
是得偿所愿。
“玄霄赤饮……传说是第一代魔王与魔后的剑，得此剑者……”他在她脸上轻轻摸了一下，声音很温柔，带着笑意。
“……姻缘天定。”
这把剑，从始至终，就是他为顾亿准备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