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兄,你比我年长。依你看来此事当如何?”
石琛想到昔日绾香口中六灵困妖大阵的内幕,便觉世事幽深难测,对于“人妖两族不两立”的说法也是起了疑心,便一询徐靖之的意见。
当然,若是令石琛独力处理此事,哪怕没有珏公主的吩咐,他也会将白清萍斩于刀下。这是一种惯性,循着旧例而为,总是更不容易出错的。
徐靖之沉思道:“东极国国姓确是姓白,国君白鹰如今应当是六十许人,膝下有瑞亲王和奉亲王两子。而白姑娘……说是连她母亲诞育她都花了十七年,这时间固然是对不上的。”
“更何况,清萍姑娘是妖,自然并非皇室血脉。想是清萍姑娘这些年来担惊受怕,记忆出错了也未可知。”
白清萍摇摇头道:“我在东极国中确是郡主,每天锦衣玉食,几百个同族伺候着,而爷爷也不是六十几岁,他大概有几百岁了,大家都叫他陛下。我不知道……一国君主一定要是人吗?我不知道。”
几百岁!
石琛道:“若白清萍所言为真,那恐怕妖族的势力已经渗入到东极国皇室了!白姑娘,你还知道皇室的什么信息,快告诉我们!你的那个‘皇室’,究竟中间有多少妖族存在!”
“啊!”
白清萍被石琛厉声的几句话吓得瑟瑟发抖,躲在徐靖之怀中,徐靖之便揉着她的后背稍作抚慰:
“石七弟,她还只是个孩子,又受了伤,说了这好些话已经很累了。更何况我们也不能断定其中真假,不如便让她先好好休息一下。”
“雪貂……皇室……清萍郡主……”石琛喃喃道,忽然尖声大叫:“木珏儿,你骗得我好苦!”
石琛这一声长啸不自觉得混入了精神力量,声音远播,竟激起路边枯树下的几只鸦雀来。
夜空中,星辉点点,月色如华,一轮钩月极具宁静与凄美之感,石琛此时望着明月,蓦地感到哀伤,一种被欺骗的绝望感涌上心头。
“珏公主……怎么了?”
云赦见石琛举止间大异寻常,忙上前揽住他的胳膊。对于木珏儿托付石琛的除妖细节,他自是听得石琛讲过,却没太往心里去。
眼下,他却也不知石琛为何突然间失了智!
“好一招借刀杀人!好一个来泰国的珏公主!”
“木珏儿,你也太看得起我石琛,我只不过是一个不得宠的石家庶子,你竟也想利用我来挑起隐冬与来泰两国的争端!还是说,你要将这帽子扣给整个石家,我石家上下两千多口人,便都成了你这个女人用于牺牲的工具!”
石琛凄厉地笑着,笑得腿上、指尖都僵麻起来,他便直接盘膝坐在地上,低下头去,再抽搐发声,声音竟有浓重的哀意。
“师父!师父!”
云赦忙陪坐下来,纤细的胳膊搂着石琛的背,在这一刻,陪伴他多日的让他无比信赖倚重的师父竟让他感到无比心疼。
“石七弟……这是怎么了?”
徐靖之不想石琛竟会突然发狂,呆呆地道。
“我没事……哈哈哈哈……我真的没事!”
石琛边笑着边摆手,语气中自是遮不住绝望与无助。
“师父,你别说了。”
云赦抬起身上黑袍遮住石琛的身子,不想他此时的落魄之态现于他人眼前。便看向徐靖之与白清萍解释道:
“我们之所以会来新漠镇,正是为了来泰国公主木珏儿的托付,要他去杀一只年幼的貂妖,听起来正是这位白姑娘。为了救我师娘,师父便答应了珏公主。”
“我信了。白姑娘果真当是个东极国的郡主。”石琛低低道,他止住激动之意,手一撑地站起身来:
“木珏儿,她早知白姑娘的身份,想利用我暗害了白姑娘,引起隐冬与东极两国的不睦,甚至纷争!我只恨,我未看出她是如此一个不择手段的女人,为了她的目的,甚至连名节都……”
石琛说到此处止住了声音,想到木珏儿邀她亭间饮酒,露出的一截雪白的玉臂,想到她说“宝剑配英雄”时那一瞬间的飒爽之气。不禁摇头自嘲道:
“石琛啊石琛,你何其蠢笨!她是公主,难道便施不得美人计、做不来虚情假意吗?你只道她是公主,必不会拿‘真情实意’这种话欺骗一个初出茅庐、无甚利用价值的毛头小子。却不知这正是她高明的地方……”
云赦扶着石琛,见他神情落魄、大发痴态,便道:
“师父,你若是不喜欢珏公主,徒儿也会与她为敌!你可别自暴自弃了,你还有我、还有师娘呢……”
“对,禹雾!”
石琛如梦初醒:“木珏儿既然敢用计陷我于不义,她所说的能医治禹雾的话多半也是假的!我要尽快把她接出来,尽快!六足流火!”
石琛吹了个哨,正是花禹雾曾经教授石琛唤来灵兽的哨音。
“师父!”云赦道:“我看你是昏了头了,北固堡城主府层层守卫,便是我们被软禁在那里时也是难以逃脱,我们现在两个人回去也是自投罗网,想救出师娘谈何容易啊!”
“劣徒!”石琛一急,一巴掌甩到云赦脸上,道:
“你叫我看她死不成?禹雾为着我方才重伤,我竟把她一个人搁在龙潭虎穴!我犯下这等愚蠢之事竟还在自恃聪明!若不能救下禹雾我良心何安,至少也要我死在她前面!”
“师父!”
云赦被石琛未收劲力的一掌甩得跌在地上,小脸登时肿胀起来,却急急地跪着行到石琛身边,切切道:
“师父,你若死了,我也不再独活!云赦这条命是师父给的,你要死,拉着我一起死!”
“云赦……”石琛的心渐渐平静下来,低头看着一向倔强刚硬的云赦明眸直直地看着自己,眼中泪花连连闪烁。
石琛心中一动,将云赦身子扶了起来,知道刚才自己怒从中来,率性而为是犯了“静躁心”的戒,便跟云赦拥在一起,听得云赦涕泪横流道:
“师父,你不许死!我刚有了这么一个师父,待我这样好,我还没享受够!是你把昔日的荆川变成了今天的云赦,我不许你死……”
石琛拍着云赦的背,大感愧悔。
心道自己独行寂寥,幸有云赦作伴,而云赦多年来受人欺凌、心无所系,遇了石琛自是对他倾尽了一片真心,如师如父如兄弟,云赦对他的感情便是如此。
而徐靖之与白清萍听得石琛两人谈及的事务纷乱,也大致明白了个所以然,便未再理会他们的师徒情深。徐靖之便寻了个离石琛两人不远不近的地方,和白清萍说着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