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倩如啊,我对你有印象。”石广济道。
当日广涛之所以与白遂之在这天香阁中大打出手,关键便在于这倩如了。石玉舒替广涛教训了白遂之以后,倩如也曾现身与众人一会。
倩如盈盈一笑,接过手边酒壶分别给两人都倒上了一盅酒。
那酒色一眼看去碧莹莹的,嗅起来还有淡淡的香味。
倩如道:“一向听闻石六爷好酒,这碧雕酒是我天香阁中一绝,还请两位一试。”
石朗正隐隐感到有些不对处,明明他们也还未表明自己的意图是来找石广涛的,这石广涛竟似能未卜先知一般,叫人给他们上了壶酒。
石朗正要问话,便见石广济已经举起酒盅,将杯中物一饮而尽,口中喜道:
“不错!这酒香醇厚,色泽翠绿,是新酒吧?味道可好得很,原来四哥先前骗我说是淡酒,只为了让我对这好物提前失了兴致。”
倩如微笑道:“石六爷乃行家也。这碧雕绿酒的技艺源自上古时的美酒‘醽醁’,坊间早已失传。幸而天香阁阁主意外得此秘法,又进行了些改良。能让这醽醁美酒继续得传于世。”
“竟是醽醁美酒!”
石广济一喜,瞧着石朗还未饮酒,便也劝他饮。
石朗便也饮下,却也精神一震:“果然好酒!”
“这天香阁阁主是何许人也,能寻得这等佳酿配方,想来不是泛泛之辈。”石朗忽道。
“天香阁是青楼,那阁主……岂不就是老鸨?”石广济四下望望,接道。
倩如掩口一笑:“他老人家神龙见首不见尾,我也未曾见过。只听说他的尊号叫做‘吉光’。”
“哦?这倒奇了。”石朗道:
“你既是阁中浸淫多年的姑娘,怎会没见过阁主?那他老人家是男是女,高矮胖瘦,年纪几何了总该知晓吧?”
倩如摇摇头,微笑道:“天香阁门面遍布隐冬国,不知多少人都眼馋着这块肥肉。吉光阁主自然是极重隐私,不肯泄露他半分隐私的。您若是想寻阁中管事,我可代为通报给妙晴姐姐。”
“这倒不必麻烦了。”石朗道。
他本想着这阁主有如斯手眼,必是个厉害人物,因着他江湖经验多些便随口多问两句。但这阁主既然找不到人,那便也算了。
却也总算,打听到了他的名号叫做“吉光”。
“倩如,”石广济忽道:“四哥既然知道我们来了,他怎么不自己出来见我们,反要托了你来送酒?”
倩如依旧保持着得体的微笑:
“石四爷正在会客,现在多有不便。知道二位来了,怕你们等得及,便让奴家先来作陪,您二位可别动了气。”
倩如说着,便要坐在石广济身边与二人同饮,幸好石朗还记得自己两人身负要事,便叫她下去歇息,不必作陪了。
倩如离了座,石广济便端着酒壶自斟自饮,看着四周曼妙的美人身影,耳边是缠绵动听的丝竹管弦,别提如何惬意了。
“六爷……”石朗劝道:“军中最忌贪杯误事,我跟随老爷时,飞虎军有一日限饮三杯的禁令。您饮了这么多,可还记得五小姐的嘱托吗?”
“怕什么!”石广济满不在意地道:“自家兄弟请我喝酒,我焉有不喝的道理呢!”
“好吧。”石朗无奈道。
毕竟,现在对石广涛的怀疑也只是毫无实据的揣测罢了,石广涛一向平易近人,又是石广济一母同胞的哥哥。
即使石广济对四哥存了十万分的戒心,也不会怀疑石广涛会在酒中下毒害自己。
又两刻钟过去,石广涛仍未出现与两人见过。
石朗暗暗含了戒心,不断四顾警觉着,总隐约感觉阁中包括倩如在内的几个姑娘眼波流转间都仿佛在暗暗监视着自己两人,令石朗心中升起了不安之感。
“……须信画堂绣阁,皓月清风,忍把光阴轻弃……自古及今,佳人才子,少得当年双美。且恁相偎倚。未消得!怜我多才多艺……”
“愿你你、兰心蕙性,枕前言下,表余深意。为盟誓。今生断不孤鸳被……”
堂前,妙龄佳人身披三色罗衣,横抱南音琵琶。如云鬓发珠翠满头,花钿面靥相映成趣。一曲唱毕,如怨如慕,赢得满堂喝彩。
“好!”席上众公子纷纷喝彩,当中一个黄袍中年文士站起身来鼓掌道:
“好一曲《玉女摇仙佩》!翠韶姑娘曲艺益发有进步了,于在下心里,可当得天香阁的头牌!”
翠韶抱起琵琶来躬下身道:“谢公子抬爱,奴家实不敢当。”
“我记得你最擅长的曲目应是《八声甘州》,不知今日可否得缘一听呢。”黄袍文士又道。
“难为公子还记得《八声甘州》,只可惜这词曲过于哀婉,我已许久不唱了。”翠韶有些歉意地道。
“各位同仁们,”那黄袍文士向众人抱拳道:“今日大伙可想听翠韶唱《八声甘州》么?”
“唱!”
“想听!”
“翠韶,你唱吧,你唱什么我们都爱听!”
有几人随之附和,大都是没听过这曲子,未曾见过衰败景象的年轻人。
翠韶苦笑,又坐回原位,玉手轻拢慢捻间,凄婉悲凉的旋律倾泻出来,在场众人听了这曲目唱词,便被当中所描绘的冷清景象所吸引,一时多有扼腕。
“对潇潇暮雨洒江天,一番洗清秋……渐霜风凄紧,关河冷落,残照当楼。是处红衰翠减,苒苒物华休……”
“唉……”
一时间叹息频起。
天香阁是奢华之地,当中宾客非富即贵,多有些在朝中有些人脉知其动向的。
有些宾客由此联想到前朝龙争虎斗之势,转眼又如同见到衰退已至眼前,便有些惶惶不安。
一曲唱毕,满座中寂静无声,竟无一人再起喝彩。
翠韶站起身,深深弯下了腰,满怀歉意道:
“翠韶唱得不好,诸位宾客见笑了。”
注:醽醁,音同“灵路”,是古代新酿出来的一种颜色呈翠绿的酒,其技艺当代已经失传。据目前考古显示,其最早大约出现在西汉年间。诗人皮日休、黄庭坚等都在其诗词中提过这种酒名,李时珍的《本草纲目》中也对这种酒有所注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