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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箫声动,玉壶光转。

风幡不动,星移斗转。

身在五色斑斓的豪华厕所里的郝白,忽然有一种时光错乱感。郝白发现自己经常会出现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却说来就来,说走就走,驱之不散,戒之不断。就比如此时此刻,郝白明明是在原平市夜色酒吧的厕所,但却在某个时间断点突然觉得好像自己是在文宁县楚鹿乡垴头村中心小学的厕所里——而且还是女厕所。当然,两个厕所有着本质上的不同——垴头村中心小学的厕所是漫山遍野就地取材的红山石砌成的,山里风大,风吹屁凉;而夜色酒吧的厕所用的是进口的地中海大理石,每一道砖缝里都散发着逼人贵气。这么说吧,臭虫来到夜色酒吧的厕所都是香的,而香妃到了垴头村中心小学的厕所也会变成臭的。

不过,即使有如此天差地别的不同,郝白还是觉得穷乡僻壤的厕所和这里富丽堂皇的厕所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联系。憋在隔间里肢体僵硬一动不敢动的郝白,忽然心念一动。终于想到了两个厕所的联系点——不在于物,而在于人,而且还是女人。

郝白回想起来,那年他夜探垴头村中心小学女厕去找寻沦为厕纸的检查,正好遇到白静雯、苏岚、李童三位女老师如厕,当时他屏息矮身窝藏于最后一个坑位之上,情状与此时憋在隔间里大抵相似,不过身边多了一个小黄。那么问题来了,此时在夜色酒吧的男厕所里,已经有了小黄、抱着洗手台大吐特吐的女生两位女性,那么按照第六感来说,厕所里应该还有第三个女人的存在。

想到这里,郝白看了看底板。地中海的大理石,纹理细腻,质感高级,反光那也是相当不错,像是地中海的天,照耀着地中海的海,地中海的海,反照着地中海的天,海天一色,互为镜鉴。只见一板之隔的隔壁隔间里,也有两个肉体——之所以用了这个词而没有说是有两个人,是因为地中海的地板真的映出了两个肉体——两个白花花的身体,像是维纳斯与大卫的雕塑。这个比喻也有三层意思,第一层意思是说这两个肉体此时的衣着状态和那两个着名雕塑差不多,也就是基本没穿什么衣服,应该是正在此地闭门作乐、翻云覆雨;第二层意思是说这两个肉体不仅很白,而且身材很好,和那两个着名雕塑差不多;第三层意思是说这两个肉体此时此刻真的就像雕塑一样,一动不动——风不动,幡不动,身也不动,心也不动。这样的一动不动,以至于郝白盯着地板看了一会儿,还以为隔壁这二人已经死了,悄悄掏出来手机准备报警。

看到郝白的手机屏幕上按出来110三个数字,小黄吓了一跳,还以为郝白酒后头脑昏乱意识不清准备大义灭亲自我爆炸,心说真要把警察叔叔给招来了,我一个大好女青年悄摸在男厕所这算是怎么回事儿啊。就在郝白要拨出去电话的一刹那,小黄的小手迅速伸了过来,这次平常这双抓惯了刀、剪、钳、镊、钩等等各种医用武器的小手,却没有抓牢一个手机,小黄“啊”地失声惊呼,郝白心里一声惊呼,想要在半空抄起,已来不及,眼看手机就要重重摔在地中海的大理石上,必然粉身碎骨,情急之下伸脚去垫,却是醉后呆滞、心手不一——准确地说是心脚不一,以为能让把脚准确地放在手机掉落的点位,不料脚到得稍晚半拍,直接把手机踢了出去,踢到了隔壁的隔间。

顺着手机被踢出去的路线,小黄也通过地中海大理石的出色反光,看到了隔壁的隔间的两个肉体。两个肉体被突如其来的手机吓了一跳,又合成了一个肉体。而且其中一个肉体还发出了一声“啊”的低低的惊呼——是“维纳斯”发出的声音,郝白突然想起了吴兰图娅。

“维纳斯”是吴兰图娅,那么“大卫”大概率就是石必成了。郝白酒醒了一大半。此时,一连串的疑问浮现在郝白半清醒的脑子里:问题一,隔壁的隔间里的两个肉体之一是石必成吗?问题二,他们同为官场中人,向来行事稳重,怎么能在这里做这些事呢?问题三,刚才我在这里吐得昏天黑地,石必成听到了吗?

然后,郝白另一半没清醒的脑子一一给出了答案:问题一的答案是显而易见的,草原姑娘的“啊”具有独特的辨识度,和小黄这些中原妹子的“啊”明显不同,带着纵马驰骋大草原的豪情,带着风吹草低见牛羊的乡愁,那么另一人自然就是石必成,刚才玩儿“九重天”闯关游戏的时候,他们二人就在那里并肩战斗。

第二个问题的答案,看似是个问题,其实也不是问题。他们俩一个草原的烈马,一个是圣人故乡的长工余孽,相当于一个本质就是热情奔放的,另一个血脉基因里长期压抑积累的大量不可预估的叛逆因子,在酒精的作用下,无异于干柴遇烈火,雷管遇炸药,那么干出来什么出格的事儿也不意外。

第三个问题的答案更是脱裤子放屁多说无益。郝白和石必成在厕所里隔着一块木板,分居两侧,都从事是输出的性质的工作,所不同之处是石必成大概是没有完成输出或者是还想二次输出,所以导致他们两个仍然处于肉体本色的状态,要不然早就穿戴整齐了,而郝白在这边抱着马桶输出的那叫一个痛快,又喊又叫的,想必石必成早已听出来是你小子了。

不过,郝白料想石必成虽然听出来了,但是更不敢出来了,要是遇到陌生人,他豁着自己脸皮厚点儿,动作快点儿,借着酒劲儿,可以不管不顾,按照既定动作规范继续完成输出,甚至兴致来了还可以大叫两声,甭管有什么事儿,咱们先办正事儿,其他的待日后再说。

可是隔壁是熟人,那就不好办了。人,都喜欢别人的八卦,并且更喜欢听熟人的八卦。而且这个熟人还不是别人,是自己的左膀右臂,得力下属,一旦被其发现是我,那这领导以后是没办法再当了。所以,只好屏息凝神,一动不动,装作此间根本没人的样子。

但是呢,现在情况又不一样了。郝白的手机不小心掉了过来,这边吴兰图娅又发出了声音。谁都不能再装了。

厕所里的其他几人,也开始发出声音——各种各样的声音。

“是我走错厕所了吗?”是原平世家之胖墩儿的声音。胖墩儿抬起自己的黑眼窝,认真看了看厕所靠墙的一排小便池,才确定这里就是男厕所无疑。

“呦呵!没想到,咱这男厕所里人可不少啊!”是景雨的声音。

“不仅男人不少,女人更不少呀!”是费经理的声音,添油加醋地从旁补充。

“在这玩儿,可比喝酒刺激啊!”是黑大汉的声音。黑大汉征询费经理的意见,可不可以也带着女朋友在这玩儿一次。

费经理指着满池子、满地的呕吐物,问黑大汉确定要这样吗?

“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是从厕所外面传来的声音——黑大汉正在征求女朋友的意见,突然“四大天王”中的两个又闯了进来,慌里慌张地重复地叫叫嚷嚷:“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费经理大怒,提了提裤子,上前一步走,严肃地批评这货一点“四大天王”的样子都没有,表示,给你们强调多少次了?要做到每临大事有静气,泰山崩于面前而色不改,胸有激雷而面如平湖者才能当大将军,你看你哪里像是宝相庄严的“四大天王”,我看你分明就是《西游记》里看大门的喽啰小妖怪,打进来一个猪八戒你就坐不住了,大呼小叫、大惊小怪的,完全是大小便失禁的样子,哪里有一点儿干大事的样子?

“四大天王”表示打进来的不是天蓬元帅、卷帘大将这样的人物,而是全副武装的衙役和荷枪实弹的官军,说是上头安排的临时行动、突击检查,并且人家的行动还有一个代号,叫做“零点行动”。

听说来的是衙役和官军,厕所里的人都慌了。在那一瞬间,每个人慌的都不一样。景雨怕的是万一酒吧被查出问题,老子前期的巨大投入可就要打水漂了,老子家族产业进军原平市区的战略目标可就要搁浅了;费经理怕的是万一酒吧涉黄涉赌涉毒,老子刚从文宁县创业大厦头也不回地坚决辞职,说不得还得厚着脸皮回去跪求总经理大人不记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再给赏口饭吃;黑大汉怕的是万一老子被衙役或者官军给扣住问东问西,保不齐少年轻狂犯的那些个事儿就都得被翻出来,那可就玩儿完了;胖墩儿怕的是万一需要叫家长,让老头子知道自己三更半夜还在酒吧里花天酒地,老子会不会被管住不好说,但老子所有的银行卡一定都会被管住。

郝白看了看小黄,让小黄赶紧把她的个人信息一五一十地说一遍。小黄纳闷说我们马上都要被堵在厕所就地活捉了,这种紧要关头问我的姓名民族年龄住址政治面貌等等这些有必要吗?郝白说,有啊,万一人家逐一盘问调查,如果我连你的基本信息都说不上来,人家肯定认为我们是那种的特殊关系,并且肯定会认为你从事的是那种特殊职业。小黄不服气,没好气地表示凭什么你答不上来就认定我从事的是特殊职业?那人家要是向我问你的基本信息而我没有说出来,为什么就不能是你从事的特殊职业?

两个人别嘴抬杠的功夫,厕所里的其他人都慌里慌张地跑掉了。隔壁的隔间里,两个肉体再也顾不上别的了,争分夺秒,疯狂穿衣。郝白通过地中海的大理石地板,密切关注着隔壁的穿脱进展——对,不仅有穿,还有脱——大概是因为忙中出错,所以隔壁二人有一个先穿再脱、脱了再穿的过程。

就在这个过程中,郝白敏锐地察觉到了空气中的异常。从楚鹿乡政府澡堂子的月夜裸奔,到文宁县客隆商场、皇宫大厦的与黑恶势力作斗争,郝白积累了逃跑、逃生、逃命的丰富经验,以及对追兵迫近的敏锐嗅觉。郝白闻到了空气中的危险意味,那就意味着危险即将来临——衙役和官军,应该是杀到门口了。再不走,就要被生擒活捉了。

“让领导先走!”此时郝白的酒已经彻底醒透。体内大部分的酒精已经吐出了体内,剩余的一小撮酒精转化为了兴奋剂,帮助郝白在电光火石之间清醒地分析研判了当前的内外局势:从外部局势来说,郝白通过小黄的手机看到各大App里已经有了酒吧门口的直播画面,四辆警灯闪烁的制式吉普车停在大门口,好像代替了刚才的“四大天王”,履行起了看门的职责。酒吧大堂的喧闹声已经完全停止,强制力量应该已经完全接管,并且应该正在向酒吧的各个角落进行延伸,估计很快就会来到厕所。从内部局势看,现在厕所之中男男女女——还真是“男男女女”——仅剩四人,如若再不逃离,恐成瓮中之鳖。但是逃离的时机非常重要,有领导在侧,并在厕,那么就要逃得悄无声息,逃得恰到好处,逃得心照不宣,逃得彼此安好,总而言之就是要逃得有技术含量。

“我的手机在哪呢?来,让我去引开官军!”郝白豪气干云,一声长啸。

“你是疯了吗?”小黄话音未落,隔板下伸来一只手——郝白的手机被这只手捡起送了过来。郝白感佩领导的思维敏捷临危不乱,同时感到和领导惺惺相惜心意相通,心说无以为报,看我如何表现。打开厕所门,拉着小黄就往外跑。

郝白一边跑,心中一边闪过一句话:

“真理在射程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