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时分,多罗茜坐在长椅上。
她手里还捧着昨天拿到的那本故事书,将书本在腿上摊开,她一字一句,慢慢去读。
难得能有东西能让她如此沉浸,而如果要问她原因,或许回答会出乎你的预料。
书中的小主角拥有一个和她一样的名字,因此,或许是将自己也代入进去了,多罗茜在享受她在书中的冒险。
这个童话故事发行于本世纪之初,一场意料之外的龙卷风将书中多罗茜的生活搅的一团糟。但没关系的,经历过冒险,遇见了朋友,一切都会重回正轨。
多罗茜像是忽然想到什么,她翻到故事最开头,看着扉页上那行由作者亲自写下的注脚。注脚只有一句话:
——一个天真的小女孩,一个没有感情的铁皮人,一个没有自我的稻草人,以及,一个胆小的狮子。
……
……
“姓名?”
“诸葛饰非。”
“年龄?”
“24。”
“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吗?”
“不知道。”
“砰——”理查德警长一巴掌拍在审讯桌上。是的,时隔不久,他没想到自己又在这里面对这个年轻人。
但这次心境却完全不同。之前的审讯是因为受老友委托,帮这年轻人走个程序,但这次,毫无疑问,他在以看待一名凶杀嫌疑犯的目光来审视这个男人。
这家伙出奇的冷静。不仅脸上看不出表情,甚至从进来后,他连一丝惊惶都没有表现出来。
他怎么能这样呢?
司马宣可是死了,死无全尸!
警长们是接到附近居民的火警电话才赶到现场的,理查德原以为只是场平平无奇的意外灾害,但直到他在现场看见这男人时才觉察到不对劲。
司马宣的尸体被大火烧成了煤渣。警长们在现场的勘察只发现了其中残留的一些没烧完的骨架。
毫无疑问,火是饰非放的,然后,他敲响了最近一户人家的家门,让他们用电话报警。
堕落者的尸体仍维持着他们死前那副骇人的模样,考虑到先前参加伊莎贝尔小姐的生日宴会时,那位堕落者尸体造成的影响,饰非最终选择了这种处理方案。
但对于眼前这位理查德警长来说,这样的事实太难以接受了。
好友忽然死了,甚至连完整的尸体都没留下。他会作何感想?
无计可施,他将所有怒气发泄在饰非身上。他们赶到时,这个男人就站在火场边抽烟。理所当然,他就是第一嫌疑人。
“凶手是前天的强盗,你们有在这里审问我的功夫,不如抓紧时间去搜查离开敦威治的公路,当然,以现在的情况来算,我想这也是在浪费时间。”
不论警长如何审问,饰非始终咬死这个证词。威吓和引诱的花招都毫无效果。
警长必须承认,这是他头一次遇见这么棘手的嫌疑犯。以至于,一整个通宵的审问下来,他也不自觉去相信这个男人口中所说的就是事实。
审讯室外忽然有敲门声,理查德看着门外皱眉,但最后,他还是决定起身应答。开门后发现是新来的辅警助手,她先好奇地瞄了眼审讯室里的饰非,然后对理查德耳语几句。理查德听后表情诧异:
“樱她是这么说的?”
“是的,先生。”
“啧——”
理查德用力摔门,一瞬间,仿佛是用尽所有力气。他有些颓然地坐回饰非对面,他用力揉乱他剩的本就不多的头发:
“樱来了……”
“她告诉我,一切按照你的证词来安排。“
“她这是让我相信你?”理查德一时间只能困惑地看着饰非,饰非默不作声。
毫无头绪,理查德开始收拾桌上散落的笔记,但忽然间,他想到什么,看着饰非的眼睛问道:“你当时真的毫无办法吗?”
“你救不了他?”
“是的,先生,我无能为力。”
饰非回答的很快,似乎这个答案在他心中酝酿许久。两个男人相顾无言。片刻后,理查德将刚整理好的文件全部摔在桌子上。
“你可以滚出去了。”
……
……
清晨的警局和自己上次来时一样忙碌。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晚那场大火的原因,饰非能看见几位穿着消防服的人穿梭在警局的走廊里。
他出门时在临时拘留的笼子里又看见了穆罗。他的判决结果已经决定,今天过后,他就要以故意伤害的罪名被押送到金斯波特的监狱去。
但男人毫不在乎,相比起所谓监禁,能将那满腔郁闷都发泄出来,显的更为重要。
饰非站在笼子外,看了他一会儿。这是两人第三次见面。穆罗自然也看见了他。显而易见,他将饰非当作自己的恩人。没有这个年轻人的点拨,他又怎么可能那么痛快地做出决定。
“告诉我,就这样放任自己堕落的感觉如何?”饰非向这个男人问道。
穆罗想了想,那表情既像沉思,又像闭眼小憩。然后,他耸肩道:
“没什么特别的,只觉得特别痛快,先生。”
“自长大以来,我从没那么快活过……”说到这里,穆罗又补充道,”您这个问题让我怀念起自己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了……”
“只有孩子才能那么快乐。”
“所以我可以认为你并不后悔?”饰非接着说道,“堕落时你觉得自己很幸福?”
“是的,先生,我想是的。”穆罗笑着看向饰非。
随后,饰非也礼貌地向他回以微笑:“那么,祝你好运。”
“也祝你好运,先生。”穆罗举起脚边的空酒瓶,向饰非祝酒。他目送饰非消失在视线里。
接下来,饰非并没有花费多少时间便在警局大厅的长凳上找到多罗茜。他注意到多罗茜手上的故事书。小丫头抬头看他。他走上前看着这本书的封面。
“我不知道你原来还会看书。”
“你这样说,显的我像个傻瓜。”
“当个天真的傻瓜也没什么不好。知道太多只让人觉得累。”
难得没有和搭档对呛,饰非伸手揉了揉多罗茜的脑袋。多罗茜难得顺从,她越过饰非看向警局里面。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大骗子。”
“你们两个一起出去的时候,明明什么都没变。”
“司马老大怎么会突然变成堕落者呢?还有你……你冷静的让我觉得有些害怕。”
作为术士,多罗茜明白司马宣最后是死于什么状态。所谓强盗和火灾的说法骗不了她。她并不知道大骗子和司马老大昨晚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演变成这番田地,她想让这个男人亲口说出来。
女孩的声音听上去像在抽泣,所以饰非思考后,最后还是决定选择一个更温柔的答案:
“只是个意外,多罗茜。”
“司马老大不小心走到了错误的路上,你是个术士,你明白这种事情常有发生。”
“所谓术士,就是群身不由己的疯子。”
女孩停下哽咽。她抬头看着饰非。黑猫忽然出现在她身边,试图拱进女孩怀里。
“我能相信你吗?大骗子?”
“你对着一个骗子问这种话?”
“我只是想问问……”
“你可以尽力相信我。“
说完,两人又是一阵沉默。然后,多罗茜选择合上童话书。她从长凳上跳下来,头一次,她主动牵着饰非的手,向警察局门口走。
“那我们回奇术司吧……你之后肯定还有很多麻烦。”
“你先去外面等我几分钟,我抽根烟。”饰非说道,女孩听了一愣,她回过头,有些诧异地问道:
“你之前不抽烟的……你什么时候学会的?”
饰非已经拿出那包云斯顿牌的香烟。和司马宣昨晚抽的是同一包。听了多罗茜的话,他也一愣。他尝试回忆,最后,脑海里也只有那个男人的影子。
“是啊,我什么时候学会的呢?”说完,他划燃火柴,烟草被他点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