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赋戴好帽子和口罩,打了个出租车,抓紧离开这个尴尬的地方。
她不讨厌何铭,只是害怕再接受新的恋情了:一来谈恋爱怕影响事业,二来怕没结果。她马上就四十了,如果再像以前不顾后果地恋爱,最后只能以孤寡收场。就像有些人会说“在外面浪够了,找个老实人嫁了”,以前她嗤之以鼻,不过到了年纪,多金帅气的男人玩不起、耗不起,老实巴交的也没趣,好男人也早就结婚生子了,而不是和自己一样单身。
隔天一早,她醒来时收到了一条何铭的微信,他表示今天中午吃一顿饭,他就走了。
朋友一场,她还是答应了。
再见面时,何铭憔悴了许多,她突然有点愧疚,“抱歉啊……”
“是我该道歉,我打扰到你了。”
“我请客吧,当给你的送别席。”
他没接话,只是把菜单给她,让她点单。
服务员下去后,他将昨天的礼物拿出来,诚恳地说:“我有钱是毋庸置疑,花十几万和普通人花一两百没区别。”
“我知道的。”
“我不是炫富……也算是。这个礼盒我自己做的,我只是想……等会,我再捋一下。”
安静了一两分钟,他又开口,“如果我幸运,你接受了我,那么这份礼物轻了不少;如果情况不好,你拒绝了我,这算是我的喜欢对你造成困扰的补偿和我对过去的告别。”
“其实也没什么困扰啦。”
“喜欢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对不喜欢的人来说,这种莫须有的感情是负担。”
她也不知道怎么接话了,选择喝水闭麦。
“你收下,我才能安心地离开。”
“何铭。”
“嗯哼?”
“我其实对任何男人都提不起兴致,一想到要碰感情我就发怵,你也知道我年纪上来了,耽误不了时间,更不想浪费精力……说白点,我不想谈恋爱,我想结婚。”
他不知道她这么说的意思——她到底是愿意接受我还是委婉拒绝我?难道他想要跟我结婚?
“何铭。”
“啊?”
“我可以收下你的礼物,也谢谢你的喜欢。其他的……就希望你一帆风顺吧。”
礼物被她拿去了,又随便吧啦了两口菜,便起身告别,然后径直离开。
何铭昨晚已经猜到今天的结果,可真正等她说出来的时候,他还是心疼不已,落下了伤心的泪水。
他坐到驾驶位,打开手机上的通知,喃喃自语,“早知道不改签了……”
他们见面的视频被餐厅服务员拍下来了,不过好在被甘媌媌买断了,也没传出绯闻。
晚上,甘媌媌怒气冲冲地到柴赋家里训话,“敢情你那天问我谈恋爱是因为你已经和何铭谈了?”柴赋没说话,只是啃着自己的全麦面包,她看柴赋无所谓的态度更来气了,抢过面包扔在桌上的面包盒上,“要不是我花钱压下来了,你现在应该是风口浪尖上!”
“媌姐,抱歉啊,麻烦你了。”
“你怎么了?”
“我跟你保证,我没和何铭谈,他下午是要出国的,我刚好送他走而已。”
“还有呢?”
柴赋疑惑看着甘媌媌,不知道自己哪里又做错了。
“马上新戏开机了,又不是虐剧,你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干嘛?这是一部偏文艺的电视剧,需要你演的角色是从二十五到四十五,谁家研究生读完一副你这样???不管你最近收到了什么消息,都请你有个职业精神!还有,减肥一定要贯彻到位。我也懒得多说了,你自己看着办,好好休息,后天开机仪式。”
说完,甘媌媌便走了。
柴赋看着手机屏幕上的联系人,再三考虑下,拨通了他的电话。
过了好久,对面才接起来,“喂?”
“管方伟,是我。”
“柴、柴赋?”
“嗯,方便见一面吗?”
“你在哪?”
“我在北京。”
“抱歉,我在深圳诶。”
“发我你的地址。”
“什么事这么重要?”
“赵慧的。”
“那你来吧……”
之所以柴赋能确定管方伟知道关于赵慧的事,是因为发布会上,她看到赞助商的名字,知道哪一个是赵慧的,到网上搜了下,又托朋友问了一下才知道这个公司是管方伟和赵慧一起开的,管方伟持股百分之五十一,赵慧百分之三十,公司是在五年前成立的,也就是说他们在五年前就已经联系上了。不过她也不担心此次去会碰到赵慧,就她所知,赵慧近半年都会在天津,总公司那边一直都是管方伟。
一落地,柴赋便打车到管方伟家楼下。
开门的是一个小男孩,长得很可爱,还会礼貌地给她拿鞋。
管方伟端来一盘水果,说:“随便坐。”
柴赋将东西放到地上,乖乖地坐到沙发上,等管方伟忙好。
没一会儿,一个怀着孕的女人从一个房间里出来,看到柴赋那一刻,她惊讶地合不拢嘴,“你你你、你是柴赋?”
“昂。”
“我在做梦吗?”
“小姐,您好,我是柴赋,管方伟的朋友,来这里打扰是为了询问关于另一个朋友的事。”
她激动地走到柴赋边上,直勾勾地盯着柴赋吹弹可破的肌肤,震惊地捂住嘴巴,“真的是真人!可以和你合影吗?”
“当然。”
她掏出手机,猛地自拍有十几二十张,还带柴赋进卧室,请求在她的食疗本上签名。
管方伟进来,将她扶到床上,帮她坐好,“老婆,你八个月就别那么激动了,等着哈,我给你拿饭来。”
柴赋签完便拿给她看,她开心得像个孩子,“真的很谢谢你,我也不打扰你们聊天了。”
“应该是我说谢谢,一大早就过来打扰你们。”
她倒善解人意,“等会一起吃个饭?我老公做菜可好了!”话刚落音,管方伟便端着一个饭碗进来,色香味俱全,看来管方伟是个不错的奶爸,柴赋打心底里为眼前的女子感到高兴。
“是啊,留下来吃点。”管方伟赞同地说。
“我明天有新戏开机,最近不能吃太多东西。”
“哦对——演员不能胖。”管方伟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你先吃着,我和柴赋出去聊点事。”他宠溺地笑着对他老婆说。
柴赋看不下去二人的腻歪,赶紧到客厅里等着。他儿子则蹲在沙发旁扒拉着饭,乖巧得很,柴赋走过去,“小朋友,你多大了呀?”
“六岁啦,姐姐。”
“哇哦,上学了吗?”
“嗯,我等会还要写作业呢。”
这时,管方伟出来,“他下午两点半还有一个钢琴课,作业得抓紧写了。”
柴赋没接话,只是笑笑。
二人坐在餐桌的对立面,柴赋先开口,“可以告诉我这些年关于赵慧的事嘛?”
“你知道有什么用呢?”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非得知道关于她的事,但我就是觉得知道了心里好受。你就当我有病吧……”
管方伟也没藏着掖着,把事情告诉了她。
他们再见是管方伟创业初期,当时刚刚新婚不久,本来二人吃穿用度都不错,结果老婆怀孕了,打了对身体有伤害——可能会导致不孕不育,所以他们只能生下这个儿子。从孩子五个月时,老婆身体很不乐观,容易发烧、呕吐、出虚汗,更要命的是胆痛。靠着他一个人根本不可能一边工作一边照顾好老婆孩子,双方都是孤儿,更没有后盾。万念俱灭下,他决定开始第一笔投资,好在赚到了。后面,他决定创业了,谈客户时,偶然遇上了客服夫人——赵慧。起初,他没敢相认,而是在客户上厕所期间,抓紧问了对方,赵慧也没否认。本以为有个老朋友,客户会同意投资,结果还是被拒绝了。最后是赵慧自己到公司找他,要求以自己的个人财产入股,管方伟很感谢她的鼎力相助,便同意了。后面风生水起,赚得盆满钵满,他又分红分了多些。
去年,赵慧刚刚离婚,拿着钱四处旅行,他也很高兴她能看开一切。
好景不长,她被查出肺癌,不得不停下脚步治疗。也就是这时开始,她常年在深圳的医院里度过,时不时会飞国外治疗,但效果都不明显。也许是知道自己大限将至,前些日子,她打电话给他,让他来医院里。
她问了很多关于她走了之后柴赋的事,讲到柴赋被黑得体无完肤,还有被造谣的事时,她会激动、心疼、生气。她想见柴赋最后一面,所以他帮忙动用了一些关系,也送她去见柴赋了。好在柴赋没生气她的不告而别,她也很高兴柴赋能原谅她当时的不辞而别。
“她现在人呢?”柴赋含着泪问。
他摇摇头,“我接她回来后,隔天她就飞美国了。她说过,她不喜欢这里,所以她选择离开了。尽管生命短暂,但她至少没遗憾了。”
“我想见见她。”
“我都不知道她在哪。”
“你肯定有办法。”
“那可能要让你失望了。”
“你电脑这么溜,怎么可能查不到她具体位置!?”她有点生气了。
他给她递来一杯水,“多大人了,还这么容易生气。”她没接,他只能自己喝,“我无能为力。”
“算我求你了……帮帮我。”
“帮你什么?看着她被折磨死?讲真,我觉得她很可能已经自杀了,毕竟她可怕痛了。不管怎么说,你们都不可能再见了。”
“我……”
“你再做什么都毫无意义,不是吗?如果她想见你,就会像前些天那样,忍痛都要见你一面;如果她不想见你,你就算靠违法的手段都无法见到她。”
她闭嘴了,话糙理不糙,她也没办法了。
“回去吧,明天还要拍戏呢。”
“如果……”
“如果她来找我,如果我知道她的墓地,如果她有什么要给你的,我一定、一定、一定会来找你的!”他诚恳地说。
有了他的承诺,她便离开了。
从管方伟家里走出来后,柴赋感受到一丝轻松,至少近年来赵慧过得不错。她们之间没有谁对不起谁,只是那份戛然而止的友谊让人难以忘怀,她其实早就释怀了。这多年赵慧一直不见人影,柴赋事业风生水起,再难过的日子也是一个人挺过来的,也就不那么遗憾赵慧不在身边了。得知赵慧身患重病的那一霎那,她心里是痛苦了,她们从来没好好叙过旧,她那么执着找到赵慧再见一面,她觉得不像是为了重拾友谊,而是想好好告别。
年少的事越来越难记忆起,年少的人也越走越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