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梁知青全名梁枝青,稍微懂点事的时候,全国已经展开了轰轰烈烈的知识青年下乡支援建设农村运动,她就没少被人打趣,都说她是思想觉悟一流的好姑娘。
虽然出生在城里,家里父母都是工人,吃的是商品粮,但是过日子只有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哥哥读书不行,小学毕业就托关系找了个老鳏夫木匠学手艺,头三年都在师傅家住着,吃住全包,开始家里还挺高兴,解决了一个人的口粮,慢慢发现这儿子怕是要被抢,赶紧去召唤回来,才惊觉最开始就缺少了拜师礼仪,啥表示没有把儿子丢给师傅不说,过年过节啥节礼都没有,简直就跟把孩子送人也没区别。
一家人找到人家师傅好说歹说还找中人说和才出了大血把拜师礼仪和这些年欠下的节礼都给补齐,大哥开始每个月回家转转,但是学徒是没有收入的,所以每次回来也是从家里捞走大包小包的东西,从没见到回头钱。
梁家夫妻俩唉声叹气的又开始后悔去把儿子要回来。
弟弟读书一般,梁家父母不甘心家里没有个出息儿子,就一直供着小儿子上学,哪怕留级也没关系,小儿子在家就关在房间里,万事不管,油瓶倒了都不带扶的,别说扶油瓶,那货根本连厨房都不进。
梁枝青居中,在家不占长也不占幺,虽是唯一的闺女,但是并没有被团宠。
要说梁家父母重男轻女吧,也并没有,怪只怪梁枝青读书也稀烂。
她本来初中毕业的时候家里就有知青下乡的指标要求,但是家里三个孩子一个已经基本算是有等于无,剩下两个都还小,所以梁母到街道办又哭又闹才得到了推迟三年的优待。
本想着梁枝青初中毕业想办法找个工作留在城里,等快到三年期限的时候小弟也差不多到岁数了就让梁知青把工作让给小弟,然后梁枝青找个人嫁了,老大虽然没有收入拿回家,但是也算是个学徒工,是有工作的人,这不就完美的解决了下乡问题吗。
梁枝青的第一份工作是纺纱厂的学徒,上班第一个月就见证了有工人误操作把手掌伸进机器里血呼啦嚓的喷了老远,当时她正在那人旁边整理材料,当被溅了一头脸温热的血时,她整个人都吓傻了,那人最后成了残废,她被吓得在家发起了高烧,请了一周假。
后来即使上班了也抖抖嗦嗦的不敢靠近机器,其实她一个学徒工本来也没机会上手操作流水线机器,顶多就是把材料整理好放到机器旁边的材料筐里,但是她的心理阴影面积已经覆盖了她的全世界。
还是一次看见同是学徒工的小红霞走路没走稳差点跌跤被大刚扶了一把还帮她干完了活之后,梁枝青受到了启发。当即就像打通了任督二脉,她开始利用自己的先天优势,貌美小姑娘嗲嗲的跟其他男工好好说两句话,有的是人帮她干活。
就这样,她发现了这好处以后就一发不可收拾。
当然就更加不愿意干活了,每天上班就扭着小腰给这位哥哥倒水,给那位大哥擦汗,她的活大家一起搭把手就干的利利索索。
她过的舒舒服服了,渐渐男工的家属们发现男人开始不对劲,回家一个人拉个屎都能傻笑半天,晚上说梦话还会秃噜出呵呵呵的猪哥笑声。
家属们到厂里一打听才知道出现了这么一号人物,堵了几回门见到了真人以后警惕心瞬间拉到最强,这样的样貌身材,自家男人要是真的不管不顾,家还真的可能要散。
于是都开始各显神通,为了防她,甚至有女人跟送孩子似的送男人上班,到了下班的点又来接人。
但是收效甚微,梁枝青的爱慕者太多了,对于家属们的小手段,抬抬手就解决了,还有不少回家就对着家里女人喷。
这下家属意见更大了,对这个妖妖娆娆的临时工恨之入骨,可是又无可奈何,每天围着锅台转的女人哪能跟这种专业的相比。
对,纺织厂已经传遍了,这个专门在男人面前装腔作势让人帮忙干活的女人已经被赋予了专业职称。
她不光有人帮干活,吃的穿的用的都有人送,不过她很小心,小东西可以收而且来者不拒,但是大件坚决不要,生怕被哪个矮穷矬破釜沉舟孤注一掷弄个大件直接把自己的下半生都垄断了,她的美好生涯还长着呢。
家属们奈不何她,但是人多力量大,硬是压着厂里没给她转正,所以梁枝青虽舒服日子过了一年半,但始终是临时工,工资也毫无长进。
不过她不在乎,反正口粮基本都解决了,工资就算涨了也是交回家也落不到她手里,多少都无所谓了。
但是梁家两口子日子就没那么好过了,钱没挣到多少,出门就被人指指点点,但是他们俩都不是纺织厂的工人,想到女儿自己把口粮都挣够了,好多时候还有多的拿回家,工资也全部上交,咬咬牙也就当不知道,大不了以后把她嫁远点,就她那长相还不是想怎么挑就怎么挑。
小儿子也不去接纺织厂的班了,怕受姐姐名声影响以后说亲都困难,到时候把这工作卖了给小儿子重新找就行。
事情就在梁家父母的不作为和梁枝青的不知收敛中不断发酵。
又过了一年,还差几个月到三年期限的时候,梁枝青终于还是运气不太好,鱼塘里混进来了一条鲨鱼。
刚从首都大学毕业分配到厂里的专业技术骨干小张同志,仪表堂堂、谈吐不凡、高学历、高工资、金龟婿的不二人选,进车间的时候一眼看见她就惊为天人,没几天就跟她眉来眼去有了中心思想。
在梁枝青决定放弃整片鱼塘只专攻这一条的时候,她被开除了。
原因是厂里安排了几次巡视组进车间临时检查,每次都查到她偷奸耍滑不务正业,按照制度是正式工人记过扣工资且三年不得晋升,临时工就简单粗暴直接开除。
她不甘心,去厂里找遍了她养的鱼,才终于得知,新来的技术骨干小张同志是厂长的女婿,大学刚毕业就领了证,进厂的时候新婚不到一个月。
咬碎了一口银牙也无济于事,梁枝青不敢再去厂里找人了,她也怕被揍。
梁枝青这回墙倒众人推,家属们拍手称快,终于除去了纺织厂一大毒瘤祸害。
家里花重金买来的工作没了,名声也在纺织厂里臭了,梁家两口子气的操起笤帚撵了梁枝青三条巷子,更是不给饭吃。
没有受过罪吃过苦的梁枝青被家人饿了两天以后痛定思痛,为了在家里过的稍微舒服点,梁枝青开始对家里人也用上了夹子音,把梁母恶心坏了,忍无可忍又借钱想办法给她找了个郊区印刷厂的临时工。
因为离家太远,家里男人也没空每天接送她上下班,梁枝青只得住在厂里宿舍。
印刷厂里颜料粉尘弥漫整个工作空间,人进去了就没有干净的时候,呼吸更会受很严重的影响。
梁枝青又想故技重施,可惜在这样的工作环境里,大家都戴着厚厚的口罩,穿着肥大的工装,为了避免粉尘沾到头上身上洗不掉,都是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进了车间还要戴特制的护目镜。
她就算再漂亮,身段再出挑,那也是没有展现的舞台的。
所以她干了不到一个月就受不了了,跑回家又哭又闹,可惜梁家两口子铁石心肠一点不松口。
这时小弟还差三个月就初中毕业,离街道办给的三年期限也快到了。
梁家两口子被梁枝青三天两头回家哭诉搞得烦不胜烦,直接给她报了名下乡,印刷厂的工作也给卖了,钱留着给小儿子再买工作。
梁母冷眼看着她把这两年到处坑蒙拐骗收罗来的东西打包寄走什么话都没说,知青办给的下乡补助也全给她带走,但是说清楚以后家里不会再给她任何一点资助,让她在乡下好自为之。
在印刷厂辛苦了几个月,梁枝青对下乡不但没有排斥心理,反而还很期待,乡下人比城里人好拿捏啊。
所以梁枝青其实年龄还不到十八岁,但是眼睛带钩子的本事却是已经用了两年多,像是刻在骨子里一般自然。
在乡下的日子也果然如鱼得水,她只要稍微挑挑眉,就有人送上吃食,可惜这里物资匮乏大家也都过得艰难,能送她的确实有限。
她不敢哄大队上的男人帮她下地干活挣高分的最大原因还是她够怂,乡下女人可不是城里女人,那蒲扇大的巴掌说来就来,她这身板别说一个生产队的家属惹不起,哪怕随便出来一个她都得归西。
所以她很识时务的不敢到队里去乱飞眼刀子,只敢在知青点使使劲,可惜知青点这帮废物点心连自己干活都费劲更别说帮她了,害她只得使其他招数最后争到割猪草这样的轻省活。
她知道自己从来都不受同性待见,连自己老妈都见不得自己,更别说外人,但是这明晃晃的满屋子锁头还是严重伤到了她。
“古佳佳”像看不见梁枝青这么个大活人似的重复着每天的生活。
她从小身体弱,营养不良的身体脑供血不足是常态,所以她干活的时候已经有了一套自己的节奏,为了忍住眩晕看着动作慢,但是该挣的工分并没落下。
每天六个工分并不能让“古佳佳”在解放大队的日子过的宽裕,家里经济情况本来就差,她手里只有下乡补助那一百块,但是还是咬牙置办了这些家当,只是不想继续当冤大头,纯粹及时止损而已。
古佳佳知道这具身体的想法,奈何自己只是个看客,她想着自己当了三年的手工佬,会的东西可不少,如果自己能操控这具身体,或许可以帮忙改善一下这姑娘的生活,小说里不是常有穿越还自带空间、金手指这样的桥段吗,如果自己遇上了,肯定能一路高歌猛进在这个年代过得风生水起。
古佳佳的思想越来越扩散,自嗨半天没有发现“古佳佳”睁大的眼睛。
虽然同屋的梁枝青依然摔摔打打没完没了表达自己没占到便宜就是吃亏的意思,但是“古佳佳”并不惯着,用完了东西就立刻锁起来,钥匙用绳子串成一串挂在脖子上,别人都是一把,她加上门钥匙是七把,走动间叮叮当当脆响不断。
古佳佳陪着“古佳佳”每天上山割猪草,回知青点干活,两点一线的生活平凡而无趣,最主要的是,“古佳佳”的每一个动作反馈到身体上的知觉她都能清晰的感受。
如此过了七天,古佳佳睁眼,天已经蒙蒙亮,她感受到澎湃的尿意,起身穿好衣服。
艾玛一身的酸痛,昨天运动量是有点大了。
古佳佳边想着边走向洗漱间,睡了一夜一点都没感觉到轻松,做了那么一周的乡下知青梦更累了。
不过幸好不是感受那些下地的知青,那不得把老腰都累断。
古佳佳是二楼最早起床的,此刻也没人跟她说话,她只得边打扫个人卫生边回想着昨晚的梦,纳闷为什么记得这么清楚。
肯定是自己脑袋瓜子好使,刚开始自我陶醉,古佳佳看见外婆提着一板钥匙上来,就是一板,用一块四十厘米乘二十厘米的木板作底,边缘打满了圆孔,每个圆孔上挂着一个圆圈钥匙扣,每个钥匙扣上三把钥匙,圆孔上方还用笔写了房号。
这不是广东拆迁户房东的标配吗,古佳佳又想起梦里那姑娘脖子上的七把钥匙,噗嗤一下就笑出了声。
外婆摇着叮啷作响的钥匙从所有门口路过,走的很慢,咧着嘴露出豁牙对着古佳佳笑的慈祥无比。
在二楼走过来走过去晃了三遍,古佳佳乐颠颠的跟在外婆后面背着手一起迈着四方步,二楼逛完了上三楼。
三楼还没晃够三遍,大家都起床了,外婆喜滋滋的跟大家打招呼,喊着洗漱完了就下楼吃早饭了。
古佳佳看着小表弟搓眼屎一点都不觉得尴尬,反而指点哪里没搓干净,众人无语。
又是活力满满的一天,吃完早饭,外公外婆又要去地里拔草。
大家背上背篓扛上农具跟着去了地里,众人拾柴火焰高,成功帮外公外婆拔掉了不少豆苗。
气得小老太太瘪着嘴坐在凳子上生闷气,大舅一家子好声好气的哄了老半天都没哄好,谁叫他家几个五谷不分的一早上出力最多。
直到中午三舅带着妻女到家才消停,大舅猛松一口气,挪到古佳佳身边小声说,再遇到这种事帮忙哄人,回去给涨工资。
古佳佳眼睛一亮,涨多少?
看效果!
古佳佳撇撇嘴,但还是接受了资本家的腐蚀。
三舅家表妹夏青禾只比古佳佳小两岁,运气好,大学同学一年级是网友,二年级就面基了。
古佳佳和青禾表妹一直比较聊得来,青禾表妹对各种光怪陆离的事接受能力超强,嘴皮子也溜,见面就聊班上的校草,校草出在自己班上,简直够吹三年,那长相颜值那气质,古佳佳都看见她嘴角晶莹的泪水了。
然后又聊天聊地聊八卦,古佳佳越听越觉得不对劲,最后才发现,表妹迷上了各种重生穿越文,刚才聊的都不知道有几成是真的。
幸亏表妹看的不是修仙文,不然此刻怕都御剑飞行几万里了,古佳佳叹了口气,坐在小板凳上继续挑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