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九辞与沈琉待在顺安王府吃了一顿喜酒,也没在跟着去兵马大将军府凑热闹,直接就回家去了。
路上买了些糕点回家去哄哄祖母,祖母今年春天刚过,身子就不好。
一眨眼,就到了七八月的天,这天气一日比一日热了。码头上搬货的汉子浑身黝黑,拼命的赚着活命的钱。
傍晚,月亮出来了。
这大街小巷的走卒小贩还如往常一样多,叫卖声不断。可这街上的人,就是不如春日里的人多。
最热闹的还属涌金街街头的教坊,以及那街尾的花楼。夏日里姑娘们穿的轻薄,有钱人家的公子哥混迹在教坊花楼,最是乐不思蜀的时候。
萧九辞老老实实的在家待了一个多月,就为着家里祖母的病。
名贵的药材一直供着,宫里最好的御医也请来看过了,府里的秦韶一直盯着。可老人家一直到现在都没什么起色。
寿之将至,萧九辞也没什么办法。只能在力所能及的时刻,陪伴着老人。
江氏身子不好,盛氏这日子过得也不踏实。亲家之间处成了姐妹,现在老了,眼看着要离别了,老人心里也不好受。
盛氏一直照顾着她,也不见她好,有时候见她偷偷的咳血,心里难过极了。江氏一直宽慰着她,也恨自己身子不好。
其实这病是老毛病了,前年儿子走后,就越发厉害了,只不过一直养着拖着寿罢了。真的到油灯枯竭的时候,江氏也觉着心里没什么好遗憾的了。
这日八月十五,宫里开着宴席,为中秋贺词。天也渐渐有些凉意了,街上也热闹了许多。
可祖母病重多日了,萧九辞也无心去参加宴席,沈琉侍疾也没去。
这宫宴年年都有,南川侯府人丁单薄,今年府里的老夫人病重,舜京上下几乎都知道。就连帝后也没说萧九辞半句不是,反而还夸她孝顺有加。
江氏病卧榻前,精神看上去比前两日好了一点点。可目光空洞,似是感受到了什么召引,一直沉默着没说话。
萧九辞给她扇着风陪着。屋子里坐着沈琉和盛氏,还有那沉默少言的萧覃衍。
大家沉默着不说话,这时候周婷嬷嬷端上一盘红透了的樱桃。萧九辞随意抓了两颗放嘴里吃着,吐了核。
“你外祖母让人从北边运来的呢,多……咳咳,你多吃些。”江氏苍白着一张脸,捂连着声音又嘶哑又苍老,着帕子时不时的就咳上两声。
萧九辞抬眼仔细看去,祖母今年脸上身上都瘦了许多,衣裳穿在身上都松垮了。脸上皱纹更深了,那眼睛也越发的浑浊。
烛灯照着萧九辞的半张侧脸,褪去那店青涩,似乎张开了些。
江氏的一双慈目望着她的脸笑,还是像阿骁啊……
萧九辞红着眼,给老人家顺着背:“祖母,过些时日我给您寻个神医再看看,一定会好的。”
江氏眼里蓄了泪,忍着喉间的不适开口:“我这身子好着呢,不用再费力让人过来看了。”
看着眼前这亲生的孙女,江氏眼里有了淡淡的泪光:“祖母年纪大了,总有那么一天的。”
“祖母这一辈子,先是送走了你祖父,前两年又送走了你阿爹。咳咳……没什么是过不去的了。”
“倒是你,日后……日后遇事可万万不能冲动,不可作奸犯科。要……要孝顺外祖,孝顺你娘,到了时辰……给你阿爹烧些纸钱尽尽孝。”
“权势、富贵没什么要紧!主要……是你啊!孩子!”见祖母越说越激动,萧九辞站起身来紧张的给她端茶顺背。
“祖母!祖母一定会长命百岁的!”萧九辞声音哽咽。
这屋里灯点的明亮,可众人看着老人家这托付后事一样的话,心里都不好受。
那陌生又熟悉的心滞感,萧覃衍抿着唇,觉着心里难受的紧。
“祖母可能……咳咳,等不到你成亲的那日了。”江氏瞳孔微张,病重无力惊坐起。身子用力的仰着,迫切的朝着萧覃衍的方向伸着无力的手。
萧九辞着急又无助的声音喊他:“阿衍,阿衍你快来啊!”
萧覃衍赶过去:“祖母。”
盛氏与沈琉担心的不行,也围了过去。
悲痛又全神贯注的听这个老人说:“阿衍啊,我们……我们囡囡是个赤忱直爽的姑娘。日后若是拌嘴生气了,她嘴坏,都是气话,你莫往心里去。”
萧覃衍咽了咽口水,悲恸的望着眼前这个慈爱有加的老人,应着:“好。”
“她若待你不好……咳咳,祖母替你收拾她!”江氏似乎有千言万语要嘱咐,可到了嘴边却想说说不出来了。
“好。”萧覃衍再应下。
萧九辞的眼泪还是不争气的落下了,萧覃衍下意识的抬手去替她拂去。
江氏又将两人的手贴在一起:“你……你们一定要好好的。”
“好。”
见两人点头,江氏这心总算是放下了。
“琉儿……”江氏苍老的声音,又唤沈琉。
萧九辞与萧覃衍让开,让母亲前去。
“你受苦了。”只一句,沈琉便绷不住了泪线:“母亲,您说什么呢。”
“咳咳……咳!”江氏身子虚弱,今年亏空的厉害,又咳了好几声。
沈琉想劝她别说了,歇着吧。可遇上老人执着用尽全力的眼神,她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江氏咳完以后,半靠起的身子大口的喘着气,“我知道的,嫁给阿骁,你受苦了。”
“十几年了,他身份如此,你守着孩子等他归家……受苦了。他走的早,让你难过,母亲替你去教训教训他!”
“如今我要抛下你了……”江氏的浊目中也沁出了泪,颤颤巍
巍的给儿媳擦眼泪。似是安慰大家,也似是在安慰自己:“别哭。”
“母亲!”沈琉更伤心不舍,泪水涌出,面露悲痛,声音更是痛觉:“您……您再陪我一段路吧。”
她埋在老人的怀里哭个不停:“求您了……”
见江氏的眼睛看过自己,盛氏也难过,却不知如何开口。
陪她最多的便是自己了,平日里两人说说笑笑,说的最多的就是身后事如何。
今日她倒是没什么要与自己说的了……
“小怡,你……你替我看顾……孩子……咳咳……”
“好!好!”盛氏握住老姐妹的枯干的手,声具泪下。
等她说完,众人都不敢走。
到了后半年夜,已经是第二天了。
院子里狂风乱做,吹的枝叶沙沙作响。俄顷间,下起了倾盆大雨。
大雨一直在下,雨势天微亮才逐渐小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