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屋子。
江辰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那件挂在衣架上的将军服。
倒不是说他的眼神多好使，主要是衣服上那一长串功勋章实在有些太过晃眼。
即便是在昏暗没有开灯的屋子里依旧闪烁着熠熠光辉。
自从那天穿着这件将军服出现在人们眼前，老爷子就没有再像以前一样把它收回去，而是，就这么明晃晃的挂在屋子里，甚至连衣服上面的功勋章都没有摘下来。
他在等，等自己孙子回来。
——
人都是有私心的，老爷子也不例外。
如果，家里没有人再走上军队这条路也就罢了。
老爷子会在过世的时候，将眼前这一切，连带着他隐藏的过去一同带进坟墓。
但是！
现在，他江卫国的孙子回来了，回来亲口告诉他，要留在部队继续发展。
所以……
拉着江辰走到挂着将军服的衣架前站定，老爷子伸手轻轻抚摸着这件被他隐藏了三十多年，只有夜深人静的时候才会从柜子里取出来看上一眼的将校呢大衣。
“你是不是很想知道爷爷以前的故事呀？”老爷子嘴角含笑，用一种近似于哄小孩的语气说道。
“嗯嗯嗯。”
江辰化身小迷弟，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就像每一个父亲都想成为儿子一辈子崇拜的偶像一样，江卫明这个爷爷也不例外。
既然选择揭开这段过去，他自然也想享受一把儿孙们满含崇拜的目光。
老爷子伸手取下将军服胸口第一枚勋章，将它轻轻放在江辰的手心。
“你现在也是军人了，那爷爷考你一下，认识这枚勋章吗？”
江辰看着手心处银白色中央深红的五角星上刻印的“八一”二字的勋章，连忙点头道：“认识，是三级八一勋章！”
说话的同时，江辰脑海中下意识浮现出八一荣誉勋章的介绍。
八一勋章是专门颁发授予从1927年—1937年参加革命战争有功将士的荣誉勋章。
一共分为三级。
一级八一勋章只授予革命战争时期师级以上干部。
二级八一勋章授予当时团级和营级以上干部。
三级八一勋章授予连级以下入伍满两年或不满两年因战负伤残疾的干部和士兵。
老爷子伸手抚摸着这枚勋章，眼神中满是追忆。
“当时我才刚满十五岁，为了加入主力部队就谎报了自己的年龄……”
老爷子用讲故事的语气，说着自己隐藏了快四十年的过往，而那件将军服上挂着的一枚枚功勋章就是仿佛是勾连起这些故事的锚点。
三级八一勋章背后是老爷子刚入伍从一名懵懂少年蜕变成战士的故事。
两万五千里长征是革命成功的开始，也是一个懵懂少年成长为保家卫国战士的序曲。
独立自由勋章则是老爷子作为一名战士投入到保家卫国抗击倭寇的热血传奇。
而更让江辰感到震惊的是在老爷子的故事中，他听到了很多前世熟悉无比的名词。
晋西北、129师、386旅、独立团、新一团，孔捷、李云龙、丁伟，晋西北铁三角……
“这件将军服是我升任团长是我的老团长李云龙将军专门送给我的礼物……”
老爷子的故事还在继续，旁边的江辰此刻已经彻底麻了。
他想过老爷子隐藏的过去可能会非常传奇，但绝对没有想过能传奇到这种地步。
至于晋西北铁三角：李云龙、孔捷、丁伟的出现，江辰反倒是没有那么吃惊。
毕竟，早在一年多以前在火车站听到许三多、成才这两个名字，后来又在侦察连从李刚口中听到了狼牙特种大队。
江辰对于这个世界的特殊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只是……
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亲爷爷，以前竟然在“老李”的独立团当兵，还跟着老李打过大名鼎鼎的二战转折点“平安格勒战役”。
直属上司还是那位老李口中“二营长，你他娘的意大利炮呢！”的二营长……
听着从自己爷爷口中说出的那些熟悉却又陌生的故事，江辰忍不住一阵恍惚。
再次扭头看向面前那件将军服，江辰也终于明白老爷子为什么要悄无声息地离开部队并隐姓埋名三十多年了。
——
与此同时，另一边c军军长办公室内，一名肩膀上扛着麦穗的少将坐在办公桌后，手上拿着一份文件认真观看着。
许久之后，将军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放下文件目光看向办公桌上的三台电话，眼神中有些飘忽。
又过了大约四五分钟，这位将军才站起身伸手拿起其中一台电话。
“喂，那位。”
电话另一头传来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
“我是李健，孔叔叔休息了吗？”少将轻声询问道。
“老爷子正等着看新闻联播呢，需要我转告老爷子吗？”
“麻烦了。”
“李将军，您稍等……”
又过了大概三四分钟，电话另一头传来一位老人的声音。
“小健，这个时候打电话过来有什么事吗？”
李健看着眼手上的文件，略微平复了一下呼吸后，缓缓解释道：“孔叔是这样……”
就在几天之前，经过反复核实比对，确认无误之后，关于江辰的爷爷江卫明的信息，就被整理成文件送到了c军现任军长李健的办公桌上。
而看着文件上描述的信息，身为少将军长掌管数万人军队的李健也罕见得流露出惊讶与欣喜的表情。
他坐在办公室反复将手上的文件看了一遍又一遍，中途甚至还专门打电话给负责这件事情的军官进行确认。
至于为什么要联系老爷子……
因为，江辰的爷爷不仅仅是李云龙的老部下，同样也是孔捷的老部下。
独立团。
多么遥远的记忆啊。
伴随着李健的诉说，孔捷仿佛又回到了几十年前，那个战火氛围的年代。
当时，老李因为违抗军令被贬到被服厂当厂长，前往延安学习的丁伟被老总紧急调任到新一团担任团长。
而他则驻扎在距离总部不远的杨村……
本来以为过去这么久，这些事情他都已经快忘了。
可当那些熟悉的姓名和时间从电话另一头徐徐传来时，一切却又变得如此清晰。
“呵呵，这小子倒是挺能藏，当年老李的事情传到部队，他堂堂一个主力团长，不知道安抚手下士兵，撂下一封信一声不吭就跑了。
这么多年，老子还以为他死在哪个山沟沟里了！”
听着电话另一头传来骂声，李健也不敢插嘴，就这么举着电话直到另一头老爷子的语气平静下来之后，他才尝试性的询问道：“那孔叔要不要……”
孔捷知道他想说什么，想了想最终还是拒绝道：“不用麻烦了，都一把年纪大半边身子都快入土的人，见不见又能怎么样呢。”
话虽这么说，但李健还是从老爷子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些期许。
老人嘛都一样，年纪一大就喜欢恋旧。
更别说，孔捷和江卫明这些从战争年代走过来的老人。
实际上，不仅仅是孔捷。
作为李云龙的大儿子，父亲去世的时候，李健已经十七岁了。
从小在军属大院长大的他，对于这位明明早就可以升任师长却因为自己父亲一句话，拒绝升迁将原本已经全军覆没的独立团老部队重新拉起来的江叔叔自然也不陌生。
时隔这么三十多年，如今他已经从原本那个青涩只知道和父亲顶嘴闯祸的少年变成了手握数万人坐镇一方的将军。
李健也想见一见这位父亲曾经的老部下，他少时记忆中的江叔叔。
只是……
看着自己身上的军装，再想一想江辰爷爷的年纪，李健最终还是默默打消了这个想法。
……
回到自己房间，江辰罕见的没有进入梦境空间训练，脑子里一直回荡着老爷子刚才说的那些事情。
虽然，他当时表现的似乎很平静，但想想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只是被老爷子口中一连串的事情给轰炸到麻木了。
等回到自己房间躺在床上，将这一切消化完毕，江辰才渐渐回过神来。
然后，他整个人都被一种莫名的情绪所笼罩。
有震惊，也有兴奋……
震惊自然是震惊老爷子堪称传奇的过去。
兴奋就更不用说了。
作为一名穿越者，一个成年人。
江辰非常清楚老爷子的过去，对现在的他而言都代表着什么。
虽然，他并不想让这些蝇营狗苟玷污老爷子那一身的功勋，但现实就是现实，并不会因为他一个人的意志而转移。
当然，江辰也不至于因此就有什么思想包袱。
这是多少人想求都求不来的天大好事，只要保证自己以后的所作所为对得起国家对得起人民，无愧于心就行了。
一夜无眠。
第二天早上六点，虽然昨天晚上一直辗转反侧到后半夜才睡着，但在部队锻炼出的生物钟还是准时叫醒了江辰。
即便在家里，江辰也没有放松自己，按照部队的内务标准叠好被子并简单收拾了一下房间后，江辰换上一身运动服出门。
江母已经起床，正在打扫院子。
老爷子也似乎没有受到什么影响，此时正拄着拐杖抓着一把玉米在鸡圈里喂鸡。
“小辰起床了，这是要出门？”
江老爷子将手上的玉米均匀洒在鸡圈里，拍了拍手笑着说道。
“嗯，出去锻炼一下，在部队习惯了，一天不练身上就刺挠。”
江辰走过去搀扶着老爷子。
“嗯，当兵就得多练，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
别以为现在装备好就不用锻炼身体，再好的武器装备那也得看谁来用！！
想到年，小鬼子的装备够厉害吧，老蒋的美械师够牛逼吧，不照样打的他们满地找牙！”
昨天晚上将压抑在心底多年的事情说出来之后，老爷子也仿佛换了一个人般。
准确来说，现在的老爷子才更像是一个正常喜欢跟孙子吹牛的老人。
虽然，江辰知道老爷子刚才那番话并不是在吹牛……
光说这些似乎还有些不过瘾，老爷子又说起自己当年的事情。
“当年我跟着老团长一起跨过鸭绿江……”
江辰默默听着，心里已经不自觉浮现出电视剧里孔捷的样子。
晋西北铁三角中好像就孔团长一个人去过北棒吧，看来老爷子昨天晚上还有很多事情没来得及说呀。
“就像南韩那群二鬼子，咋咋呼呼的，口号喊得震天响，还什么白虎团，结果呢？
陈老总那句话怎么说来这……对！发面团！
一个班十三个人就给他团部一锅端了！”
“其他东西我都不羡慕，就羡慕那些洋鬼子的后勤补给！
娘的……”
作为李云龙的手下，老爷子自然也不是什么文化人，张口闭口都充斥着一股子匪气。
这也是独立团出来的老兵一贯的行事作风。
“我们连土豆都没的啃，那群洋鬼子各种罐头、巧克力，还有什么劳资口香糖咖啡粉可乐吃都吃不完，连他娘的香烟都有……
不过，也有吃的不咋地的，就像那群南韩棒子，天天捡别人的剩饭吃，还舔着脸说是什么部队火锅，真亏他们想出来！”
江辰一边搀着老爷子往外走，一边忍不住在心里好奇。
南棒这是怎么得罪老爷子了，昨天说起小鬼子的时候，都没见老爷子这么生气啊。
“听说，那群不要脸的还说端午节是他们的？”
“啊？爷爷你怎么知道的？”
“哼，老头子我只是年纪大了又不是耳聋了，新闻联播上都有……而且，现在不是有那个什么什么网嘛，安安从学校回来就一直念叨来这，也就是现在国家要平稳要发展，搁在几十年前，老子坐着坦克车进他们那个什么汉城的时候，借他们一万个胆子……”
该说老爷子不愧是跟着李团长打过仗的人，这脾气简直一模一样。
——
爷孙俩边走边聊一路从家里走到村头，老爷子也有些累了，主动让江辰把他扶到村口大树旁的石墩上坐下，看着江辰在一旁锻炼。
围着田间跑了几圈，又打了两套军体拳，一旁的老爷子还时不时指点几句，一直到早上八点，爷孙俩这才慢悠悠往回走。
回到家，母亲已经做好了饭菜，小妹江安安正一脸迷糊的拿着洋瓷缸蹲在门口刷牙，兜里还装着几包江辰昨天回来时给她买的零食。
因为这件事，早上吃饭的时候，江母还在不停念叨江辰。
“让你给她买那么多零食，昨天晚上嘴巴就没闲下来过，早上饭也不好好吃！”
埋怨了江辰几句之后，江母扭头瞪了江安安一眼。
“快点吃，要是剩下，等会我就把那些零食全给你没收咯！”
江安安低着头不吭声，直到江母转过头忙活的时候，她才小心翼翼的抬起头，确认江母没注意她后，小丫头冲着江母的后背耸了耸鼻子做出一副鬼脸。
江辰在旁看到这一幕，也被小丫头这可爱的表情给逗乐了，嘴角不自觉的上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