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军爷,我是这安州医署的医监陆见,这位是我的从人,我等外出刚要回城,却不想冲撞了军爷和上官,我且替我这从人向军爷赔个不是,请军爷稍候,我马上就将这车弄走……”
眼见阿魏被人推倒羞辱,陆见几乎是本能性地火冒三丈。但他一看那队伍中间鎏金溢彩的马车,又眼见护卫的军卒不下二三百人,又有鼓吹的仪仗,开道军卒也都举着回避肃静的木牌,便知这车中之人,定是个品级极高的官员。
阿魏被陆见搀扶着爬起身,正要质问那军卒为何出手推搡自己,却被陆见使了个眼色制止,随后陆见又转向军卒,边行礼边连连赔着不是。
“军爷勿怪,小人这个从人,平素待在家中,没见过什么世面,见到上官这等气派的仪仗,便有些惊慌,故而压到路旁石头,耽搁了军爷们赶路,我们这就将车挪开,给军爷们腾出道路。”
“看你是个小小医监,我等便也不与你为难。”那军卒说着,伸手一指仍瘫在道中的车,说道:“快挪!”
“是,是。”陆见一边应声,一边拽着阿魏,回到车前,令阿魏解开拉车马匹,随后与阿魏一前一后,抬着车轮崩坏的那一边,亦步亦趋地推着车向道路一旁挪去。
二人费了好大劲方才将车挪开。见道路已经清空,那些开道军卒便立即举起木牌列队,向着安州城行进。
“阿兄,这个是多大的官啊?我见本州使君出行,也从未有这么大的排场……”阿魏一边惊叹,一边问着陆见。
“这个啊,只怕里面坐着的那位上官,是穿紫袍的……”陆见思虑片刻,幽幽道。
“真气派……不知阿兄何时能够成为坐在车里的那人,阿魏便跟着阿兄,也享受享受这排场。”阿魏看了看陆见身上的青色袍服,又扭头看着鼓吹仪仗簇拥在马车近前,一脸羡慕地言道。
“想什么呢?”陆见拍了阿魏一下:“像你阿兄这等医官,能穿红戴绿,已经是祖坟上冒青烟了,做到这么大的官,是想也不要想。”
“哦……”阿魏听陆见所言,一时面上有些失望。
“我看我们还是想想,这下子要怎么回去吧。”陆见看着损坏的马车,叹了口气对阿魏道。
这辆车是阿魏为了接取郑源方便,请了一个相熟的木工,用些边角废料赶工做出来的。正因如此,倒也没花多少钱。只不过此时,边角废料和赶工引发的后患便终于凸显了出来。
“这会要去喊工匠,再来修缮,恐怕不太现实。”阿魏道:“不若阿兄骑着老马,我来牵着走回去吧。”
仪仗与兵卒护卫着的马车当中,一位身着紫袍,一脸和善的老者正与对面一袭青袍的医者对坐,二人中间的棋盘之上,黑白棋子合纵连横,犬牙交错,显然在这并不宽敞的车厢之中,二人方才经历了一场激烈的博弈。
青袍医者缓缓放下车帘:“太傅,此来安州,为何随行这么多兵卒?”
梁太傅睁眼看着青袍医者:“朱太医,老夫也是为了安全起见啊。虽说江刺史上任以来,屡屡剿匪,成果斐然。但老夫却听闻这安州之地,仍不时有小股流匪拦路抢劫。召集这么多兵卒,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更何况,朱太医你此来安州,使命特殊,老夫也得防着别有用心之人对朱太医不利。”
梁太傅说着,右手伸入一旁木盅内,取出一枚黑色棋子,快速按在棋盘一处空白之处。
“哈哈,这盘棋,是老夫赢了。”梁太傅一脸得色,朱太医睁眼仔细看了看棋盘,半晌之后,连连拱手道:“太傅棋艺高超,朱某不是对手。”
朱太医一边收拾着棋盘,一边思索着,片刻后,将黑白子分别收入两只木盅后,朱太医便仰起脸,看向梁太傅,问道:“下官还有一事不解,敬请太傅指点迷津。”
“说吧,老夫听着呢。”梁太傅虽旅途劳顿,但此时显然心情还不错,一副神采奕奕的模样。
“倘若有心之人别有所图,针对下官的话,应当怎么办?”朱太医问着,已从跪坐的姿势变成跪着,面向梁太傅叉手为礼,缓缓下拜。
“朱太医来之前,想必冯太医令,对你应当已有示下了吧。”梁太傅笑道:“朱太医不过是个低阶医官,按照上官的意思,办事就行了,一准没错。”
“可冯太医令似乎对下官说了很多,又仿佛什么都没说。”朱太医默然道:“下官思前想后,想了一路,也不知此事确切该要怎么做……”
梁太傅闻言,却是哈哈一笑,随即拿起一旁装黑白棋子的木盅,放在二人面前的棋盘之上。
“朱太医,这样,你可明白?”梁太傅指着棋子与棋盘,问道。
“下官不明……”朱太医看着面前的棋子与棋盘,一脸迷惑:“请太傅……明示!”
“我的意思是,不论你我,都只是这木盅里的棋子,这样一来,你可有所悟?”
听闻梁太傅所言,朱太医皱眉道:“太傅是说……是说让小人揣摩上意?”
“不错。”梁太傅点点头:“虽说是冯太医令遣你前来,但寻根究底,是陛下遣你来此。你只要记住你是陛下派来的,陛下期望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
“下官有些明白了,谢梁太傅提点。”朱太医闻言顿首谢道。
“还有啊,我记得冯太医另有位族弟在安州。你既是冯太医令的下属,同这位搞好关系,就非常有必要了。”
“此人是谁?”朱太医闻言一愣:“在下平日专事医学,不太专注人际上的事,还不知这些人情往来……”言罢,朱太医低下头,不由得现出几分惭愧。
梁太傅闻言,正要回答,突感马车一顿,正待掀帘查看,却听外面响起一中气十足的人声:“安州医署医监冯既白,恭迎梁太傅、朱太医莅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