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紫苏被突如其来的声响吓了一哆嗦,缩着脖子好一会儿才缓过神,瞥了她一眼:
“你一个小小的婢女,胆敢跟客人这么说话!曹国公府的仆役就没一点规矩吗?”
单婉娘冷哼一声,扭头不语看向小公子,但明眸中泪光盈盈。
李斯文偷笑不已,心想婉娘姐这是受了委屈,让自己给她出气。
但他心中也清楚婉娘为何被孙紫苏简简单单的一句破了防——被罚没为奴是她心中永远的痛。
于是断然道:“婉娘姐是某的义姐,可不是婢女,当然不必守规矩!”
孙紫苏忽然明白了一件事,讶然的看着她,冷不丁的问了一句:“你姓单?”
李斯文下意识的皱了皱眉头,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十多年,只有少数几个人才知道——单婉娘是单雄信的后人。
但为何孙紫苏一听她姓单,就联想到了她的来历。
孙紫苏清澈的目光落在单婉娘脸上,看到她眉心未开,突然问道:“你为何还是处子?”
这句话杀伤力不大侮辱性极强,你这个大龄处女哪来的脸皮说我?
只见单婉娘手腕翻转,以竹筷为剑向她急刺而来。
孙紫苏冷哼一声,悬腕抖筷狠狠一敲,单婉娘的筷子顿时被敲偏,而后单婉娘手腕一沉,再次出手,筷子直指孙紫苏握筷的虎口穴。
孙紫苏则是回手自救,同时不甘示弱的刺向单婉娘的脉门.....
李斯文瞠目结舌,一时间也弄不清楚,孙紫苏为何会突然说出这样一句侮辱人的话。
直接让一顿热情和谐的火锅盛宴,变成了刀光剑影的拼斗。
“别打了,别打了。”
李斯文敲敲油碟,试图消弭冲突,让两女握手言和。
但二女置若罔闻,火锅的上方两双竹筷动作飞快,化成刀光剑影,噼里啪啦交手不停。
孙紫苏和单婉娘似乎也打出了火气,大有不分出个上下高低决不罢休的气势。
李斯文眼见二人还是打个不停,默默将最后几片羊肉涮了,送进嘴里,然后一边咀嚼,一边托腮看着二人打斗,不时无聊地打个呵欠。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受不了,看一时半会还觉得新鲜,看久了真磨人性子。
“你们先打着,某去睡一觉。”
见李斯文要离开,二人顿时停手,互相对视时,两女冷若冰霜的面孔却突然破颜一笑。
孙紫苏寒潭冷彻的明眸化作秋水,面上露出赞许之色,拱手嫣然笑道:“单姑娘,好身手!”
单婉娘娇哼一声,放下筷子,狠狠的白了她一眼:“不会说话就闭嘴,没人把你当哑巴!就好像本姑娘看不出你也还是个处子一样。”
孙紫苏顿时也羞了一个大红脸,用冰凉的手背降降温,同时偷偷瞥了李斯文一眼,赶紧转过身去。
李斯文却压根没注意到孙紫苏的小动作,一心赞叹故人诚不欺我,大唐女子果真彪悍无比,而后哀叹一声:“两位姐姐别争了,这件事全怪某。”
孙紫苏俏脸桃红一片,连打带踹的怒骂道:“滚一边去,我俩处......有你什么事儿!”
单婉娘面目含羞,狠狠白了李斯文一眼,这才含怒责问孙紫苏:“你不在终南山好好修道,跑到人间做什么妖?”
“本姑娘今天心情好,才不跟你这女子一般见识!”
孙紫苏摆摆手,嗔怪的打骂终于停了下来,目光落在李斯文脸上,认真问道:“在你眼中,皇后的病痛难道要比三万多灾民的生死还要重要?”
李斯文一听就懂,这明面上问的是皇后和三万灾民孰轻孰重的问题,实际上拷问的是医德。
孙思邈是华夏有记载,第一个提出医德的医者,自己出城门前说与长乐的誓言,其实就是孙思邈《备急千金要方》卷一的大医精诚。
孙思邈在书中写道:治病不分贵贱贫富,长幼妍蚩,怨亲善友,华夷愚智。声言人命至重,有贵千金。
他认为医生须以解除病人痛苦为唯一职责,其它则无欲无求,对病人应当一视同仁。
李斯文看了一眼二女,苦笑一声,向孙紫苏解释道:“看样子孙姑娘是误会我了。”
“危及灾民营里三万多灾民生死的,可不仅仅是疫病。”
“再过两个月便是寒冬,这三万多灾民缺衣少食,蜗居草棚也没有炭火取暖,就算有幸熬过这个冬天,也不知道要冻死多少人!”
孙紫苏皱着眉头摇晃脑袋,晃了半天也没想出个一二三,只得羞恼问道:“本、本姑娘当然知道灾民难度寒冬,但这跟皇后又有什么关系!”
“有能力改变这三万灾民未来命运的,不是某,更不是紫苏姐姐,哪怕孙神医亲至也不行。”
李斯文神色郑重,看向长安城方向:“但是皇后可以。”
单婉娘心中一动,有了猜测:“公子是打算......将这三万多灾民收为己用?”
李斯文挑眉看了她一眼,知道婉娘姐聪慧,却没想到她能如此贴合自己的心思。
满意的点头肯定,其实他一到灾民营就开始盘算这件事:“皇后已经将白鹿原赐予长乐为食邑,但白鹿原实际上的经营权,却在某的手中!”
“你想让他们做什么?伐木?打猎?还是在山坡上开荒种地?”孙紫苏歪头想了想,而后鄙夷道:“无论我怎么想,你也不可能养活这么多人!”
李斯文一抹鼻子,嘿嘿一下。
“孙姑娘有所不知,某的师门传承可不仅只有医术,其中点石成金更是占据不少的篇幅,变废为宝的法子不在少数。”
他掐着食指和拇指,露出半寸的缝隙,油然笑道:
“而有钱就有了粮食,某只需略施小计,便足以让这三万多灾民吃饱喝足,休养生息!”
孙紫苏将信将疑:“就算你真的有这么大能耐,但这跟皇后又有什么关系!”
李斯文诧异的瞄了眼孙紫苏,他真没想到这姑娘竟然能质朴到这种地步。
见她挑眉不喜,有动手的架势,这才笑嘻嘻的解释:
“某之前得罪的御使言官实在太多,而招揽灾民、收买人心这种事,一旦被按上了图谋不轨的罪名......必然是大祸临头。”
“但长乐公主却没这种顾虑,请她出面收揽灾民,是在帮皇帝、帮朝廷排忧解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