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紧赶慢赶,终于踩在日头落山前,到达云梦山脚一个百来户人的小村落。
有客夜访,惊动了村人,村长赶紧前来查看,一见乌云背上的黑底金纹镖旗,便知晓了二人身份。
“原来是两位镖师大人,深夜至此可是需要落脚之处?”
“是的,我们是玄览镖局的镖师,路过此处天色已晚,只能叨扰贵地了。”
十九向村长拱手行礼。村长倒是有些纠结,他们村子离云梦寨近,平日就没少被打劫,以前也招待过落脚的镖师,但被那些山匪知道后又会打过来,苦不堪言。
他是真的不想再冒险了,悄悄瞥了眼周围小心翼翼藏起来,观察这边情况的村民们,年过半百的老人小心翼翼地开口,试探着问道:
“我也想收留二位大人,但若是被那伙山匪知道,我们这小村子怕是又要遭殃了。”
“这……”
十九也有些犯难,到下个驿站需要四个时辰,两人被折腾了一天,再熬夜骑马赶路,多少有点挑战人体极限。
“那您知道这附近有没有什么废弃房子或者山洞,可以落脚吗?”
“再往西南走三里左右,有一个山洞,以前存过粮。”
“好,谢谢村长,我们去那里看看。”
姑且也是个能遮风避雨的落脚地,十九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枚手心长短的小竹片交给村长,上面刻着一些纹路。
“实不相瞒,我们是从云梦寨逃出来的,你们这里是必经之路,如果有山匪找我们,肯定会来你们这搜人,你可以将我们的行踪告知他们,情况危急便折断竹简,我会迅速赶来支援。”
村长一听大惊,他们跟云梦寨的山匪打了几十年交道,自是知道那些山匪都是什么人。就算他们在村子里搜不到这两人,也会借机劫掠一波。这种事不是第一次发生了,村长当即就有了判断。
“既然如此,两位大人便留下吧,村外就有个空房子,姑且还能住人。反正我们也躲不过,二位不妨住近点,那帮匪徒来了也好有个照应。”
“那是自然,在下谢过村长了。”
十九笑着向村长点了下头,之后便由村长带路,来到村外一间旧无人住的小屋。
“二位住在此处,我们还能与山匪拉扯一二,如果没打起来,二位便安心在此躲着便是。”
说完,村长便告别二人,返回了村里。
十九从马背的行囊里取出被褥、蜡烛和纸笔,在陆言写信的时候,利落地铺好了床。
“姐姐,条件有限,今晚只能委屈你跟我睡一张床了。”
这房子土炕土地,扫都扫不净,地上睡一晚上怕是肺都要被土塞满了。
“你先睡,我去布置警戒法阵。”
说着十九又拿出几张黄色符纸,这些符纸是绣虎做的,贴在营地四方就能组成一个法阵,一但有危险生物或者毒气进入便会报警。玄览的人全都随身携带,只要没激发过就能回收利用,完全不用派人守夜,相当实用。
“好,快些回来。”
陆言点了点头,写下最后一个字,将信折好,准备留着明天再送。谁知十九要过陆言手里的笔和信纸,龙飞凤舞地划拉了几下就算写完,然后将两封信全拿走了。
“咱家海东青厉害得很,晚上也能送信,我这就送出去。”
说着,十九笑着晃了晃手中的信纸走出去,吹起哨子唤来白三。
陆言有些呆愣地眨眨眼,哪怕是在自诩奇珍异兽都有的皇宫,她也没见过送信的海东青。这种猛禽是能被驯服,甚至能送信的吗?而且偷钥匙还不会被发现。那黑马乌云也了不得,不仅跑得快耐力久,还极具灵性,简直像人一样。甚至十九也有些异于常人的举动……
虽然都是猜测,但她觉得玄览的众人应该都不是一般人。
陆言看着摇摇欲坠的木门,轻轻甩了甩头。
不管他们是什么人,至少不会害她,她相信十九,也相信她信任的人。
这份信任很莫名其妙,陆言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近乎无条件的信任感,而且还来自初见的外人。明明身处不知被渗透到何种境地的皇宫,信任对她来说是最奢侈的东西。而她对十九的信任就像是对亲人和从小陪伴的近侍们,感觉非常奇妙。
她从平时十九对她无保留的好意中也能感受到,十九对自己应该也有着一样的信任。
——也许相处再久点就能知道原因了吧。
陆言这样想着,叹了口气,缓缓站起来,解衣钻进了被窝。
一刻钟后,木门发出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了。
十九带着秋天的凉气进入房间,赶紧带上门,又脱下斗篷和外套罩在门板上,防止缝隙漏风。
她见陆言已经入睡,便吹灭蜡烛,轻手轻脚躺上床,钻进另一床被子里。
黑暗剥夺了视线,其他感官自然会被放大。十九刚闭上眼睛,熟悉的冷竹香便萦绕而来。
十九一凛,不自觉侧身转向陆言。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户缝隙洒在她姣好的脸上,给本就柔美的脸庞增添了几分圣洁。十九喉头微动,鬼使神差靠近轻嗅这股醉人的清香,在鼻尖离陆言脖子只有不到一寸的时候,她猛然惊醒,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果断转身背对陆言。
就在她翻身之后,原本闭着眼睛的陆言缓缓睁开眼睛,看着天花板不知在想什么,过了半刻钟才再次合上。
这一晚两人想了什么,除了自己没人知道。
◇◆◇
入夜,云梦寨燃起篝火,一些人围坐吃喝,一些人在周围巡逻。张兆坐在虎皮椅上一口酒一口肉吃得正欢,突然一人冲上来,噗通一声单膝跪地,声音急切且颤抖。
“大当家!不好了大当家!那两人逃了!”
“什么!怎么回事?”
张兆脸色大变,手上的碗狠狠砸向地面,碎片飞射,其中一片正好划过跪着那人的脸,温热的血液流下,但他屁都不敢放,只敢低着头浑身颤抖,默默祈祷大当家千万别把气撒自己身上。
“刚刚小的去牢房查看情况,笼门大开,钥匙插在锁头上,两人怕是早就跑了。”
“笼门大开?老二呢,把老二喊来!”
听得这话,张兆眉头紧皱,手下的扶手被捏得咯吱作响。那钥匙一直在二当家手里,她们怎么会用钥匙开门?难道是有人吃里扒外?
“二当家……二当家他不知为何,晕在房中,现在都没醒。”
“……走,点人,下山把人抓回来!”
张兆压着怒气,猛地站起,拎上身边的巨斧就要走,身后的人赶紧叫住了他。
“大当家!夜晚山中危险,恐有妖邪出没啊!”
“他娘的,老子就是这山大王,怕什么妖邪!赶紧给老子去点人!”
张兆冷哼一声,抬脚将跪着的人踹翻,将巨斧扛于肩上,头也不回地走了。
与此同时,镇央城远郊小镇驿站——
叶吟希与顾远沐赶了一天路将东西送到,拖着疲惫的身体进入客房。顾远沐打着哈欠就要往床上爬,却被叶吟希揪住后脖领拉了回来。
“吟希,我累了~”
顾远沐眨了眨眼,可怜兮兮地回头看向叶吟希。
“洗洗再睡。”
叶吟希冷着脸拒绝了她,还把她拎到屏风后面的洗漱区。
“哎!别拖别拖!我知道了!”
她同十九一样桀骜不驯、意气风发,可在叶吟希面前就不自觉从心了,完全不敢反抗。
想来是从小在叶吟希的严厉管教下,已经成了条件反射。
两人洗漱过后,终于准备上床好好歇息一晚,顾远沐刚脱了外衣,就听窗外传来笃笃的敲击声。
顾远沐眉头一皱,不爽地几步跨至窗边,一把将窗户打开,刚一打开,一个巨大的白影扑了进来。
“呜啊!什么东西?”
“冷静,是白三。”
叶吟希抬眼看了下这边,下床走了过来,同时伸出手让白三落在她手臂上。她身上只有单薄的亵衣,白三很贴心,尖利的爪子只是轻轻搭在她的手臂上面,连衣服都没刮破。
她轻轻摸了摸白三的羽毛,才从它腿上绑的信筒中取出两封折叠的信纸,一封上写了个“言”字,一封上写了个“九”字。她将“言”字的信放回信筒,打开了“九”字的信,看着看着,她眼睛就渐渐瞪大了。
顾远沐见她这反应,赶紧垫着脚贴上去看,结果表情跟她变得一模一样。
“不好,老铁有危险,咱们……”
“把驱妖符拿出来,咱们快走。”
“好!”
刚脱了衣服的两人赶紧把衣服穿回来,拎上东西就跑出驿站,顶着月光策马向南奔去,白三则向北飞入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