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人已经被她全部屏退,现在连个上茶的人都没有。
又是一抹自嘲的苦笑。
现下的情景倒是符合她失宠皇后的配置。
她不禁想起了初入宫的时候,是豆蔻年华嫁与尊贵帝王,一国之母的身份是她的荣耀。
那时也曾度过一段相敬如宾的日子,她知道帝王不爱她,但是没有关系,因为帝王没有爱,他不爱任何人。
好的君主眼里只有江山社稷,这是她还未出阁的时候父亲教导的。
她一直铭记于心。
后来,她嫁入皇宫,有了嫡子,花团锦簇,一切的好日子才刚刚开始,更明白没有爱也没有关系,一样可以过的很好。
可是这时候帝王变了,他带回了一个与后宫众人都不一样的女子,对她珍之、重之,小心呵护。
不知道为什么,几乎一刹那,她就懂了,那就是平常夫妻之间的爱。
是她没有的东西。
可是,父亲不是说天家是没有爱的吗?
她仔细试探观察,发现皇帝没有动她后位的打算。
既如此容下她也无妨,总归不会对她造成什么影响。
父亲说过以色侍人者,色衰而爱驰。
她告诉自己,别着急,别上火,她还有孩子,孩子才是她以后的希望。
只是后来,她的后位还在,但是她却成了笑话。
皇宫里的人惯会见风使舵,眼瞅着皇帝的心意,竟然处处跟风万事以那边为先。
皇帝不但有了爱,可笑的竟然要为她守节。
不再踏入后宫……
女子受封宸妃,进宫不久就有了身孕,然后生下了一个玉雪可爱的皇子。
生产那天,皇帝推掉所有的事情,在院子里守了一天一夜。
她的嫡子出生的时候,他在做什么?
好像是朝政比较忙,事后来看了孩子,还给了赏赐。
她气的摔了最爱的花瓶,那是父亲让她带进宫的,说是平心静气,心平气和。
没关系,一切还来得及。
皇帝本来就不应该有爱,如果有了,她作为皇后,除去就是了。
未雨绸缪……
她想起了她的所作所为,对着一个小小的婴孩,下了许许多多的毒,那毒并不致命,只是让孩子以后少受点世间的苦而已。
将来还是自在闲散尊贵的王爷,跟现在的老二一样。
皇后的目光阴沉了下去,手下意识的抓紧了繁琐的凤袍,护甲和金线银丝还有凤袍上的华丽的珠串硌的她手疼。
可是他竟然要将那孩子带在身边亲自教养,时时刻刻看护着。
凭什么?!凭什么?!
‘划拉’
榻上的茶案被掀翻出去,撞上了中间的香炉,发出刺耳的声音。
如今,他是要为她们母子讨回公道了吗?
不觉得太晚了吗?
除了皇儿,他还有谁?
她双手不干净,但是她不后悔,她为皇儿扫除了障碍,这是每一个母亲都会做的。
可是,为什么?!
皇后颤抖的更厉害了,还有她自己没有察觉的慌乱……
他明明知道,她只有皇儿了,为什么?!
他怎么可以如此狠心?!……
有侍女听见声音急匆匆的赶来,推开门发现满地的狼藉,皇后娘娘鬓间的朱钗散落,眉宇间是从未得见的苦楚……
…………
同一时间。
皇宫最高的露台,蓝月阁的露台上。
一素衣女子,身上没有任何钗环,光着脚,立在露台的最边上。
一双眉目遥望远方,似是想穿过层层叠叠的高墙屋舍,到达桃花深处的地方。
有风吹起她的衣摆,撩起她的长发,皎洁的月光下,有乘风归去的既视感。
蓝月清胸中的郁气被风吹散了些。
她让人截杀了所有那边出去的人,一个都不放过,她要一点一点拔掉他们的爪牙。
她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了,此刻兴奋的睡不着觉。
她要让他们也尝尝母子分离,不能见,不能听,不能相聚的苦楚。
她要让她知道,她欠下的是要还的……
她恨这个皇宫,恨这里所有的人。
每每午夜梦回,念起她的孩子,在那么小的时候就要遭遇这么多的苦楚。
她就恨不得吃他们的肉,喝他们的血。
骨肉生生分离的痛,她已经忍了太多太多年……
如今只是刚开始……
…………
“陛下,回去吧,回去您还可以睡一会儿。”
李敬陪在庆帝的身边,无奈的再次开口劝说。
他自己是个苦命的人,爹娘走的早,他无家可归,成了街头的花子。
吃不饱穿不暖,但是还活着。
后来有人给他吃的,让他去贵人的府上当差,他吃了,再醒来就被扇了,和许许多多的小孩一起,排着队进了高墙。
成了一个不完整,天天干活,吃不饱饭,还随时会死的人……
他想吃饱饭,想活下来,就只能成为有权势的大公公,贵人面前的红人。
他努力往上爬,后来他成了。
成了整个皇宫最大的大公公,总管所有的小公公。
他以为他这一生很苦了,剩下的半辈子就想吃饱饭,睡好觉,祈求来世当一个完整的人。
能体会一下,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平凡日子。
可是他发现这个好像也挺难的,因为天底下最尊贵的皇帝也是这个心愿,而他没有达成。
皇帝坐拥天下,什么都有,按理说应该很幸福。
但是他好像除了没日没夜的批折子,其余的时间就像是一个没有感情的空壳子。
连吃饭和睡觉都提不起精神的那种。
他的老婆住高台,他进不去。
他的孩子死的死残的残,健全的是虚伪不听话的。
真苦……
…………
庆帝在御花园的凉亭站了很久了。
他没有理会身后叨咕的太监。
他的眼里只有高台上的女子。
鹰卫回禀,蓝月阁的守卫空了,人都离开了。
蓝月阁的人是他们的皇儿走后,他的岳父送进来的人,从来了之后就寸步不离的守着蓝月阁。
不让他进去。
他想翻墙都翻不进去,打不过。
鹰卫回禀的时候他在做什么?
好像是在批折子吧?
折子上的内容已经记不清楚了,那一刻他的心好像是被掏空了,跨过生死,直接成了行尸走肉。
她是要走了吗?
最终还是要走了吗?
他远远的站着,这里的视线最好,是他后来特意修建的,不然下雨的时候来看她,会淋雨。
虽然经常看不到。
他现在站在亭子里,有心进去看看,但又没有勇气,他不知道里面还有没有日思夜盼的人。
他害怕那里是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