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时候，知道的越少，烦恼就越少。
如果林萧不曾学过望气术，不对气机、气运、情绪那么敏感……
或者，没有在这座洗尘池里面，感受到几分莫名的熟悉。
最终的结果，都会不一样。
不知道洗尘池背后的东西，她就能毫无心理负担地将这次进城的机会当成旅游，看作开阔视野的契机，亦或是日后怀念和吹牛的谈资。
但如果终究是如果，现实还是那个现实。
好不容易生出的几分纯真，被残酷的认知轻易杀死。
远处那个金光闪闪的水池，时刻对林萧发出无声的嘲讽，似乎在说：她和所有虚界的土着一样，只是带货的骡马，是吃草挤奶的奶牛，还是净化气机的工具。
生愿是什么，去过庙里的人都能理解。
人们向各种神明献上最诚挚的信仰，祈求神只的庇佑，或求财，或求运，或家人安康等等。
这些祈求寄托了凡人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和愿景，是一种积极的态度和‘人势’。
而在不久前，林萧发现，有人将属于大千界的众生愿景，连同气运在内的各种气机、情欲抽离了出来，构筑成一片树林。
那些无主浮萍独立存在，一经接触就被她吸收到体内，然后跟随‘寄主’离开了界海。
又在将将跨过某个特殊位置时，刚刚吸收的气运、特殊的气机、积极的人势，统统被大地抽离，最终汇聚成一个水池。
这一整套流程，在林萧眼中与打螺丝的生产线没有任何区别。
她在树林里走了一遭，帮真界带出了人家需要的东西，别人不需要的杂质，却留在了身上。
那么，这些由负面情绪组成杂质，本质上是什么？
是因果，稀里糊涂就背上的大片因果。
求神拜佛，并不是单方面的交易，贡品和信仰，不是那么好拿的。
当祈求长久得不到回应，人们很自然就会生出‘你拿钱不办事’的心理，会从信仰转为嫌恶，打心底认为神明是骗子。
这里的神明，并不专指拥有无边法力的神仙，也可以没有实际的指向。
具备超凡能力的强者，修为高深的前辈，实力雄厚的势力，都能成为大家祈求的对象。
倘若世间不存在真神，上天便是神明最好的指代。
单单一句老天不公，就能形象地诠释那些杂质的属性。
眼前的情况告诉林萧，真界收走了属于大千界‘神明’的贡品，却不打算履约。
而是将交易产生的巨大因果，丢给了一个个向往真界的倒霉蛋！
“呵！”
林少主气乐了，向来善于思考分析的她，罕见地被自己的认知，堵得一句话说不出来。
甚至，连动脑子的兴致都没有，只顾站在原地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师叔，她在干什么？”
洗尘池在名义上作为试炼的最后一关，自然有人负责维持考核秩序。
身穿同款制式青色长袍的一大一小，已经盯着林萧看了好一会。
见她只差临门一脚，却迟迟不过来，年幼的孩童率先忍不住了。
“可能是在缅怀先辈吧，冲儿，虚界出身想走到这里，是很不容易的，你要珍惜啊。”
珍惜什么，对于不到十岁的孩童来说，很难理解。
年长男子也不指望对方现在就明白，类似的话多说几遍，孩子就记住了。
“你先去好好准备一下。”
“啊？师叔，师父不是说……”
听到师叔的话，小家伙一脸迷茫，觉得和师父交待的不一样。
“笨蛋，这可是天大的福缘！原本这座尘池，要在五年后才……说了你也不懂，别愣着，快去，把师兄给你的好东西全都拿出来。”
男子话到嘴边及时刹车，忍不住在师侄头顶敲了一记，连连催促着小辈去做某种准备。
可能是出于认知上的常识判断，两人不顾此地还有第三者，竟旁若无人地用真语交谈着信息量极大的话语。
做准备？
已经调整好心态的林萧，突然就不急着离开这个恶心的地方了。
此刻，被坤叔评价为满身都是窟窿的林少主，只转了转眼珠子，当即就判断出事情的大概。
虚界土着，当了带货的骡马和净水器还不算，这是要被榨干最后一滴价值？
虽然那个大的没把话说完，但五年的时间节点，过于敏感了些。
联想到大千界宗门的动作，以及那些由生愿化成的梧桐树，傻子也能知道这座池子会在五年后，迎来真正的试炼者。
这座洗尘池，对应的正是大千界。
至于自己提前到来，完全是意外。
大的让小的去做准备，准备什么呢，试炼者进入洗尘池后，小的能分到好处？
还说什么，这是天大的福缘……
诸多闪念在林萧脑中不断流转，一个个可能的答案先后跃上心间。
突然，她二话不说，对着平静的水面遥遥一拜，随后头也不回地沿着来路走了。
“等，等等……”
男子被林萧唬得愣神，好一会才清醒，堪堪在背影消失前截住了人。
“前，前辈？”
看到前方多出来的人，林萧犹如戏精附体，脸色吓得青白的同时，一口不甚流利的乾界方言也走了形。
“嗯？你……”
这是，属于乾界的通用语！
听到小姑娘说的不是坤虚的语言，男子心中立刻翻江倒海，差点没维持住高人的形象。
他极力克制住狂喜的情绪，做出无比淡定的姿态，重新开口。
用的，依旧是大千界的通用语。
“这位小姐，既然到了洗尘池，何故离开？”
何故？何故你爹！
林萧对情绪极其敏感，哪怕对方眼底的惊喜只是一闪而过，到底还是展露出来了。
而这份惊喜，在她开口前是没有出现的，因此可以大胆推测：试炼者绝对不能进错洗尘池。
也就是说，来自乾界的试炼者，必须在属于乾界的洗尘池接受考核，大千界的也一样，一旦进错……
或许，就能让那个小的得到的好处翻倍，所以这人才会这么高兴。
至于进错池子的试炼者会有什么下场，用脚指头也能想明白。
呵，该杀千刀的老东西，到底还是没放过她这个小可怜，故意开错了池子！
“前辈，您有事吗？我，我听不懂你说什么。”
小姑娘眼底的惊讶和迷茫不似作假，男子也从对方的根骨上判断出，这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年轻小丫头。
他并不清楚堂堂一位圣尊，为什么会难为一个小姑娘，却在瞬间洞悉了那位的意图。
圣尊，想让自己来执行这件事，好处或者说封口费，是师侄能独享这份来自虚界的‘地气’！
这样的交易没人可以拒绝，也不能拒绝。
“小姑娘，按照考核规则，你必须进入洗尘池，即便一进去就失败也比直接离开要好，你能理解吗？”
这一回，男子用的语言是真语，只不过语调和速度稍稍有了变化。
但林萧知道，即便自己没有掌握真语，应该也能听懂。
于是，她的脸颊再度白了几分，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前辈，长辈严令我拜一拜洗尘池就赶紧离开，千万不能自不量力地进去的。”
“为什么？”男子满脸不解，全身上下写满了惊诧，似乎从来没遇到过这么奇葩的试炼者。
“因为我家就剩我一个直系后人了，在留下骨血之前，我不能死。”
“呵，稀奇，真是稀奇！你既已踏入道途，居然和凡俗男女所想一般，哼，莫不是以虚言搪塞本尊？”
面相看似平和的男子，根本不信这种荒谬的解释，也不认为会有哪个虚界的势力，不想拿到飞升名额。
他双眼一眯，身上的冷气如有实质，说变脸就变脸。
然而，这种情况只维持了几个呼吸的时间，因为林萧的一句话，直接将人打回了原型。
确切地说，是半句。
“前辈，我也不知道我们吴家……”
“什么？等等，你说你姓什么？”
林萧战战兢兢地拿眼睛偷瞄对方的反应，心底都要乐死了。
老头子的名号果然好用，一个姓氏而已，看把人吓的。
“不敢欺瞒前辈，晚辈姓吴。”
姓吴……
难怪！
这一刻，男子心中的疑惑全部解开了。
堂堂圣尊，会大费周章对付一个小姑娘，根源就在于，她姓吴。
和白尊一样的姓氏，又与白尊来自同一个地方。
据说，圣尊曾经被白尊当众压在地上……
“咳，即便如此，你也必须进去，留下闯关的记载。小姑娘，这是规则。”
“这样吗？”
林萧略显失望地低下头，似有似无地嘟囔了一嘴。
“前辈，您能网开一面吗，我家就剩我一个了，我，我不会让您白帮忙的。”
嗯？
刚打算用强的男子，手没来得及抬起，就听到传来魔鬼的诱惑。
不进去，似乎，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