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同志,你,你那光,照到我眼睛了。”孩子的母亲结结巴巴的道。
贺毅拿着手电筒,将头转到了另外一边,灯光照到哪里去了都不知道。
他赶紧把电筒移开,有些尴尬的道歉:
“对不起……”
半小时左右,孩子哭得都没有力气了,左子萱敲了敲桌子。
“清风,去看看孩子排完没有。”
徐清风一看到那桶里还在蠕动的生物,整个头皮都在发麻。
但他是医生,职业操守不允许他嫌弃。
他只有拿着电筒弯腰去查看。
“没有钻出来的了。”
徐清风隐忍的道。
“嗯,摸摸孩子的肚子。”
“已经消了。”
“可以了,我再进去给拿点儿药吃两顿,再养一段时间就差不多了。”
左子萱在贺毅的搀扶下进了屋,五分钟左右,拿着两个油纸包出来。
贺毅将药递给孩子的父母道:“一天一副,喝三到五次。”
孩子的父母支支吾吾的不敢伸手接。
“拿着呀。”贺毅又往他们面前递了递。
夫妻俩低着头,还是不接。
村长站在旁边叹了口气,“大兄弟,他们拿不出钱来支付药钱。”
贺毅拿着药的手顿了下,将药塞进孩子父亲的手里。
“不要钱,赶紧拿回去熬了给孩子喝!”
孩子父亲手里拿着药,抬头起头眼眶有些通红的看向贺毅,嘴唇有些哆嗦,不知道说什么好。
村长走到孩子父亲的面前,拍了拍他的胳膊。
“顺子,大兄弟让你拿着,你就拿着吧。
孩子治病要紧。”
孩子的爸爸,哽咽着连连道谢:“”
“谢谢,谢谢……”
小心翼翼的将药抱在怀里。
村长看了眼窝在妇女怀中软哒哒的小男孩,又转头看向左子萱,客气的问道:
“大妹子,顺子家里前几个孩子也跟这孩子一样。
突然间就叫肚子痛,活活被痛死的。
这是什么原因引起的呀?”
“营养不良是一方面,再一方面是平时不注意饮食卫生。
食用没有清洗干净的瓜果,喝生水,饭前便后不洗手,不注意个人卫生……
原因有很多,主要还是卫生问题。
肚子里面蛔虫繁殖过快,又没有定期杀虫,自然就会堆积,多了就会乱钻,甚至有的会从口鼻里面钻出来。
所以说,一定要注意个人的饮食卫生和家居卫生,才能控制蛔虫的繁殖。”
围观的村民们听了,相互看了看,一想到先前那孩子拉出来的虫,全身上下直冒鸡皮疙瘩。
是的了,他们村一百多人,怕是只有村长家里稍微讲究一些,水烧开了放凉才喝,吃饭前还洗个手。
他们其他庄稼人,哪有那么多讲究的?
从来就没有烧水喝的习惯,干活回来累了,水缸一掀开,水瓢舀一瓢就直接往嘴里灌。
生食的瓜果,只要上面没有明显的泥巴,擦都懒得擦,直接就啃。
看来以后得多加注意了。
今天顺子家的那小儿子是运气好,正好遇到外乡人在村子里面借住,给救回来了。
但外乡人终究是要走的,要是下次谁再得这病,不是只有等死了?
孩子救回来,大家伙也没有多待,聊了几句就都散去了。
人走了,贺毅他们也烧了热水洗漱,准备休息。
只有一间房,大家只能全部都睡在一张炕上。
左子萱拿出了四个枕头,两床被子。
她睡在最右边靠墙的位置,贺毅睡她边上,他们夫妻俩盖一床被子。
徐清风睡在贺毅的边上,宋应炎睡徐清风的边上,他们两人盖一床被子。
宋应炎枕着柔软的枕头,抚摸着身上蓬松的棉被,心里说不上是啥滋味。
就算是自己有工作那会儿,家里也没有盖过那么柔软的被子。
现在落难落到谷底了,反而托别人的福,盖上了那么好的被子。
窗外响起起蝈蝈“唧唧”的叫声,窗户上的纸破了好几个大洞,冷风呼呼的往里面灌。
徐清风和宋应炎两人实在太累了,倒在床上没一会儿就传出了沉重的呼吸声。
左子萱却是被身下稻草散发出的刺鼻霉味,熏得翻来覆去睡不着。
贺毅伸手将她往怀里紧了紧,在她的额头轻轻的吻了一下,压低声音在她耳边问道:
“睡不着吗?”
“感觉睡不习惯这稻草,硬不说,还老大股子霉味,闻着难受。”
“要不你再拿一床被子出来垫着睡?”
“算了,大半夜的,懒得折腾。
对了,我们明天离开吗?我感觉脚没那么疼了。”
“明天走不了吧?
不是答应了要帮村长看土质,解决种子的问题吗?”
左子萱叹了口气,将头埋在贺毅的怀里。
“种子,我这边上次收的粮食,还有好几袋谷子和大豆,还有一些玉米和小麦。
我随时都可以拿给他们。
关键这土质是大问题。
土质贫瘠,不是往里面加农家肥,这土地就能肥沃的,要看这土里到底是缺什么微量元素,得往里面补充才行。
这是个大工程,要是国家不帮扶,靠我们是没有办法完成的。”
贺毅抿了抿嘴,想了想道:
“明早,让清风先把土质给分析了,然后我跟村长去镇上一趟,找到相关的部门了解下情况。
再加上,这春耕都要过了,种子都还没有下发过来,肯定是有什么原因的。”
“那行吧,能帮就尽量帮吧。”
第二天,东方的天空刚刚泛起鱼肚白,挂在植被上的露珠还没有散去,村长家院子门口就围了一堆人。
村长起来劈柴烧水,听到自家篱笆院墙外面,闹哄哄的说话声。
他觉得奇怪,这大清八早的,谁在他家门口扎堆聊天?
一打开院门,就见自家门口站着黑压压的一群村民。
“你们这是做什么?”
问了半天没人说话。
“嗨,问你们话呢?
你们这么多人围在我家门口,是有什么事儿吗?”
见都低着头,还是没有人说话。
“不说我关门了啊……”
说完转身进屋准备关门,一只枯瘦粗糙的大手,一把将门挡住。
“村长,我们村的情况你是最清楚的。
村里的村民们病了,只能硬扛,扛不住就只能等死。
过了一个冬,没抗住的走了,抗住的也都病殃殃的。
既然路过的客人懂医,我们想请他们帮忙给看看。”
“我们不白看!
我们虽然没钱,但可以给东西。”
村长低头看向挡门的村民刘长佑,手里握着两个鸡蛋大小的土豆蛋子,这心里实在不是滋味,眼眶有些湿润。
这土豆蛋子,怕是全村除了鸡蛋最好的东西了。
贺毅抬着盆水,站在厢房门口,看向院门的方向。
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抬着水转身进了屋。
几分钟后,徐清风顶着乱糟糟的鸡窝头,打着哈欠出来。
“村长,让他们进来吧,既然我们正巧路过,遇上了就是缘分。
大家要是不嫌弃,我帮你们看看。
不过我们身上带的药材有限,只能扎针。
我师傅眼睛看不见,就我一个人看,有点慢,能接受的就来啊。”
没等村民说话,村长转头,一脸激动的道:
“接受接受,谢谢你小同志……”
村长赶紧招呼村民,将自己的瘸腿八仙桌搬出来,摆在院子里。
徐清风回屋洗漱好后,吃了一小块压缩饼干,喝了一碗凉开水,就出去帮村民看病。
左子萱起来后,把昨晚拿出来的铺盖全部收了,大家都随便吃了点压缩饼干,喝点儿水,就把早餐打发了。
贺毅将左子萱扶到徐清风的身边坐下,宋应炎也站在边上帮徐清风打下手。
“老乡,我帮你们看病也就是顺手的事情,最多帮你们扎几针,也没花什么成本。
东西我不要,你们都拿回去。”
徐清风指着桌上的两个土豆蛋子道。
刘长佑有些局促的抬头看了看徐清风,又一脸求救的看向村长,紧张得说不出话来。
“小兄弟,我们村的情况你是知道的。
大家伙是实在拿不出钱来,只有将家里他们觉得最好的东西,拿来抵诊费。”
“村长,他们都把吃的给我抵诊费了,下一顿又吃什么呢?
肚子一直饿着,就算病治好了又有什么用?
没被病死,难不成还要被饿死?
我们虽然不是什么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但我们是医者,还做不到见死不救。
所以都拿回去吧,留着自己吃。
要是你们执意要拿东西抵诊费,就都回去吧……”
徐清风单手支着脑袋,玩着手里的小脉枕,一副玩世不恭的皮猴模样。
村长抿抿嘴,对着院子里站得黑压压一片的村民道:
“既然小兄弟不要你们的东西,你们就都自己留着吧。”
这时院子里面顿时开始交头接耳,闹哄哄的。
“商量好了吗?商量好了,就抓紧时间看诊,一会儿我还要去给你们看土质呢。”
“看看看……”刘长佑赶紧将手伸过去。
徐清风将他的手拿起来放在脉枕上,伸手压在他的手腕,开始看诊。
贺毅将村长拉倒一边道:
“村长,这里离镇上有多远?”
“挺远的,有将近二十多里地,现在出发怕是要晚上才能回得来。”
“没有客车路过吗?”
“有,但我们这边没有站。
因为我们穷,几乎不会坐车去镇上,实在要去镇上买什么东西,也都是走路往返。
你要去镇上吗?”
“是我们俩要去镇上。”
村长一脸的懵,自己什么时候说了要去镇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