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秦晦独自坐在书房的暗影中，烛光摇曳，映照出他那张阴鸷的脸庞。
连番的噩耗，让韬光养晦二十多年的他，也不由得心生怯意。自己实在是已经离家太久了，早就忘记了林海雪原中的一草一木，甚至连父母的音容笑貌也已经模糊。
大势去矣。
父王数十年的筹划，这下算是毁于一旦了。
现在女真只剩下些老弱妇孺，成年男人几近覆灭，甚至就算如此困境，还有兄弟争位之祸。
至于自己这个没见过面的妹妹东歌，居然在来信中让自己暗中配合她，让她报杀父之仇，甚至还表示要支持自己登上女真可汗之位。
唉……
这女人号称林海雪原第一美人，看来是真把天赋才能全加到脸上了吧？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这么浅显的道理都不懂。
女真大军的基础一旦不在了，其他的任何筹划都是无根之木，皆是虚幻泡影。
要不然……自己就专心做大燕一相国终老？
旋即，秦晦想到这些年自己为了族人做得那些天怒人怨的事情，要真是想改邪归正，谈何容易？恐怕还没等自己洗白，就被人清算了吧。
我这一生如履薄冰呀。
……
突然，书房的门被轻轻敲响，秦晦迅速收敛了情绪，恢复了平日的冷峻。
“进来。”
一名谍报司密探悄无声息地进入书房，低声向他报告：“相国，燕京内的细作回报，一切都按计划进行。甚至大周国君还派遣使者，送了长公主一些钱粮，资助大燕抵御外敌，并表示愿尊她为女帝之意。”
“嘿，抵御外敌？”
秦晦闻言低头嘲讽的一笑，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暗藏在长袍内的拳头，几乎要被攥出血来。
密探感觉情况不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秦晦的反应，不敢有丝毫怠慢。他知道，这位奸相秦晦的手段极为毒辣，稍有不慎就可能招致杀身之祸。
“是的，相国。小人认为这大周国君不怀好意，资助钱粮抵御外敌是表，挑唆燕京内乱是真。”
“哦？依你之见，应当如何？”
秦晦也没想到一个小小的谍报司密探，竟然敢当面给自己说教。
“小人认为不应该接受大周的钱粮。要是接受了大周钱粮，又接受大周拥立新君之意，怕是失去的大燕故土，就没有什么理由能拿回来了。”
秦晦突然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不想你还有些治国之才？！”
“相国谬赞了，小人只是耳濡目染，有感而发而已。”
这谍报司密探顿时受宠若惊，连连谦虚。
“不必谦虚，本相说你有才能，你就有才能。”
秦晦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桌案，思绪飞转，“你倒说说看，现在应该怎么办？”
密探有些犹豫，试探的说，“把大周送来的钱粮送回去？”
“哈，哪有那么简单。说实话，本相喜欢聪明人。”
“是，相国。可从长林关点兵二十万，援救德阳郡，驱除蛮夷。要是德阳郡真的投降蛮族，也可以回兵据守险要，阻止蛮族大军入寇中原，护住燕京要道，则中原无忧矣。”
秦晦眼前一亮，这个密探居然不知道德阳郡已经被萧胤镇击破了？！
是了，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北蛮大军已经被彻底击破了，就算是谍报司也是很少一部分知道了内情。
就那么一瞬，秦晦立刻在脑海中抓住了一丝灵光。
“本相果然没有看错人，你果然忧国忧民，要不是现在手下还缺人，少不得要推荐你入朝为官。你先下去休息吧。本相要再思量一二。”
密探开心不已，连忙点头称是，然后迅速退出了书房，并且小心的带上了房门。
待房门关上，秦晦求贤若渴的眼神顿时转为一片冰寒。
现在女真族已经不是依靠了，以后的一切都要靠自己了，只要自己牢牢掌握住权力，那么谁也不能动自己分毫。
只要天下大乱，自己未尝没有一搏之力。
一个黄口小儿都能登上皇帝，甚至一个凭姿色知名的女人也敢垂涎帝位，我又凭什么不能当上帝皇那？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况且我本来就应该是可汗！
想到此处，秦晦迅速提笔，用上好的锦帛写了一份密信，还用上了蜡封印记。
“莫尔根！”
阴影当中立刻翻出一个健硕的身影，莫尔根当即半跪静候大王子的命令。
“把这封信秘密送到大周国君姬文昌手上。”
莫尔根不敢怠慢，双手接过锦帛，刚想离去。
“等等。”
“大王子，还有什么吩咐？”
莫尔根赶紧回身询问，自从见证了女真大军覆灭，他把一切复兴女真的希望都放在了大王子完颜晦身上。自然对他言听计从。
完颜晦想了想，叹了一口气，只是背过身去。
“还有一件小事。刚才那个密探，悄悄处理掉，别让人发现，埋深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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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京城，一处僻静的院落内。
玉玲珑刚刚拿到1000金，饶是她是出身高贵，也是高兴不已。不自觉中，嘴角就浮出一丝诱人的笑容。
老管事也不敢看她，只是说着家主传来的口谕，“家主，让我告诉您，说现在大汉还在打仗，实在是不怎么富裕。让您省着点话，还有您要是有什么动静，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家主。”
“知道了，知道了。上次行房没有过多久，怎么可能那么快就有动静？怀胎十月，哪里那么快。”
玉玲珑白了老管事一眼，有些强词夺理道。
“是说大燕皇宫有什么动静，您一定要尽快告诉我们。”
老管家敢怒不敢言，赶紧解释，最后又小心的问道，“不然请医师给您把把脉？万一出了问题，也好提前帮您安胎。”
其实，老管家还得到一个命令，就是暗中试探玉玲珑是不是真的怀孕了，虽然大汉的高层十有八九都觉得是骗零花钱的，但是架不住实在是诱惑太大。要知道万一玉玲珑真的怀了龙种，现在大燕无主，可就有理由出兵大燕，扶植新君，到时候可不就能吞并大燕了么。
玉玲珑一惊，但是脸色不变，低眉顺眼的说，“好呀！你们不就是不信我怀孕了么？要把脉，那就来呀。”
老管家久经世事，自然听出玉玲珑的讥讽之意，也是陪着小心的说，“还请大小姐勿怪，都是家主的吩咐，怕耽误了您和孩子的身体健康。”
玉玲珑鼻子一哼，头一甩，纤细白皙的手腕就伸了过来。
早就年近六十的老管事也是喉头一动，看着这青葱一般的手臂不知如何是好，自己可不是医师呀，根本不会把脉。而且这次也只是为了试探，并没有请来医师，当然不可能当场把脉。
于是老管家尴尬的笑了笑，“大小姐说笑了，老朽怎么会诊脉。还请过些时候再来，到时再请医师帮您看看。”
玉玲珑冷哼一声，也不答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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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京城内。
一切依然还是欣欣向荣，只是坊间越来越多的百姓听闻青鸾的伟岸事迹。
就比如，五十万叛军围城，只身留下也要救助萧胤镇。
宇文锋烈叛国攻击皇宫，还依然坚守，甚至和萧胤镇一同浇灭了叛乱。
辅助萧胤镇吓退袁博绍等叛贼的联军。
献策杀败大汉十万骑兵。
拜访仙人求得高产作物土豆。
摒弃前嫌，也要力劝小皇帝萧胤镇出兵抗击北蛮大军。
……
一桩桩，一件件的大事小事，都传到了每个百姓的耳朵里。
一时之间，青鸾成为了天上地下都少有的旷世能人，而且或明或暗的总有人暗示青鸾有帝位之相。
三人成虎，众口铄金。
就算不是真的，这么说下去，也成了真的了。
当然，这些坊间的传闻自然也都传到了文武百官的耳朵中，甚至连处理政务的青鸾也被惊呆了，自己都没想到自己居然这么厉害。
不过，冰雪聪明如她，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出去辟谣，只是放任不管，反正都是夸耀自己的事情，只是略微有些过分而已。
但毕竟青鸾是红颜榜上有名的绝色美人，还是出身高贵的长公主，从小到大听过的阿谀奉承不知凡几，只当是一些幸进之辈在搞什么拍马屁的献礼吧。
在皇宫书房里，批阅奏章的青鸾又勾红了几个奏报，这才难得伸了一下懒腰，看着身边堆积如山的奏报，也感觉头疼不已。
这里面废话极多，不是拍马屁就是问安，如果只是这些还好，直接写个已阅，扔到一边就好。
但是很多地方和衙署都会日常回禀一些细琐的近况，这些就要细细看了，虽然都是细枝末节，可是这些关乎国事民生，丝毫大意不得。
青鸾又是一个认真负责的人，万事都是尽心尽力。所幸现在无论文武百官，还是百姓都是有志一同的拥护她，甚至隐隐有些非她当女帝不成的趋势，并没有出现什么阳奉阴违，或者消极怠工的表现。
想到此处，青鸾就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女帝之位哪有那么简单呀。
“报！长公主，皇宫门外有成百上千的百姓头顶请愿书，跪请长公主登基女帝。”
一个女官急匆匆的跑来汇报，满脸都是惊喜之色。要知道现在天下以男子为尊，女人的地位很低的，现在青鸾一但登基成为女帝，自己这些女官的地位自然水涨船高，再也不用看外面那些大臣的眼色了。
“走，出去看看。”
青鸾放下手中的笔，立时快步走向皇宫大门，一路上的女官士卒甚至是大臣，无一不是恭恭敬敬的行礼。
待青鸾走到皇宫大门外，只见门外空旷处跪着数千百姓，为首的老者双手呈着一卷白布。
早有伶俐的女官上前接过老者的白布卷轴，两个女官合力展开，原来是请青鸾登基的请愿书，上面密密麻麻的写着百姓们的姓名，粗粗一看怕是足足有数万之众。
饶是青鸾见多识广，久在高位，也感觉现在身如轻羽，整个人都飘飘然起来。
“大家快起来。快斗起来。”
青鸾居然也不含糊，丝毫没有架子，抢步上前去扶起为首的老者。但是老人却非常执拗的跪在地上，“国不可一日无君，请长公主尽快登基。”
“请长公主尽快登基。”
“请长公主尽快登基。”
身后数千百姓闻听老者此言，也是纷纷附和，一时间数千人齐声呐喊的声音震撼了附近所有人。
青鸾也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但觉得脸面发烫，只得推脱，“陛下生死不知，我如何可以……“
“报！已经查实，萧胤镇陛下已经为国捐躯，援救德阳郡的禁军精锐全军覆没。”
突然间，一个全身是血，插着十万火急的令旗的传令兵快马奔向皇宫大门，还隔得老远久就吼了出来，只是还没跑到近处就已经口吐鲜血，直接滑落下马，看这样子是生生累死的。
这一下子，整个皇宫附近都乱了，各种各样的声音都响了起来。
有震惊，有惊慌，有哭泣，有得意，有绝望……
青鸾也是一呆，整个人都有些站立不住。她是为了万一，特意派人去德阳郡核实情况，而去为了方便通行，赐给了传令兵十万火急的令旗，见此令旗任何人不得阻拦。
本以为萧胤镇身死的消息是奸相秦晦搞得离间计，没想到这萧胤镇竟然真的这么命薄，就这么草率的死掉了？
大骗子，说去去就回的。
早就跟他说，兵凶战危，皇帝万金之躯切不可以身犯险。
身边大臣们像是没了主心骨一样，纷纷下跪求青鸾赶快登基，大燕不能没了国君，不然大燕真的就完了。
青鸾脑子乱得很，听着耳边的聒噪声，只是大喊一声，身边的人都纷纷惊讶的停下看向青鸾。
“都住了！快回去，该干嘛干嘛去。”
青鸾见身边稍稍静了下来，只是深吸一口气，但是到底是没有说出要登基的话，只是吩咐各回各位，自己也要去忙国事了。然后青鸾就是头也不回的快步走回皇宫，甚至身边女官连番呼唤青鸾要安抚一些百姓都没听见。
青鸾此时只有一个念头，他居然死了……
他居然真的死了……
他竟然真的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