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京都门。
趁着燕周大战之际,从看押俘虏的车队中偷跑出去的完颜东歌一路兜兜转转,竟然一天一夜都没逃离燕京城的势力范围。也无怪完颜东歌不识得南北路途,实在是燕京四周的树林草木早就被削去,战后又有大军驻扎在四周,实在是没有间隙让她逃脱。
不过,完颜东歌也是冰雪聪明,知道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反正也是回不到林海雪原,不如暂且混在出城的百姓当中混入燕京,再图他进。
只是刚一接近都门,完颜东歌就看到了高高悬在城墙上的秦晦尸首,虽然从未见过这个素未谋面的哥哥,但是从样貌中竟然和年轻时的父亲有七八分相似。再加上一众围观的百姓在下面指指点点,当即就确定这确实是离家二十余载的大哥——完颜晦。
完颜东歌原本听闻大燕虽然大败周军,但也是元气大伤,正打算暗中投靠自己大哥,再徐徐图之。不想自己最后的依靠也就此折了,东歌当即感觉天旋地转,情难自制,两行清泪不自觉坠了下来。
东歌就算生在女真族的完颜家,饱经世事,见惯了生死,但是此刻也觉得天大地大,自己再无路可去。她虽然自幼就被誉为林海雪原第一美女,骨子里骄傲的很,但是她毕竟也是一个女子,这次出兵南下实在是经历了太多太多,多到她一个女孩子根本就承受不住了。
女真兵败势微,父王被兄长杀害,两个兄长虽然逃脱,但怕也是会相互残杀争位。而自己如今身在敌土,无钱无势,更是因为容貌绝色被路人不断觊觎,现在不得已搞得全身泥泞,脸上也都是灰黑。但原本还有自己最后的希望,自己未曾谋面过的大哥在……可是,现在这一切都成了泡影。
想到此处,东歌双腿一软,直接坐到了地上,泪水无声的滴落在地上。
不想,这天大地大,竟然没有自己容身之处!
附近的路人虽然诧异,但是有太多受过荼毒的百姓们知道秦晦死去,而不受控制的痛哭流涕,早就司空见惯。
于是,周遭辱骂死去的完颜晦的声音就越来越多,而且越来越不堪入耳。
“该死的秦晦,枉为人臣,残害百姓,搞得民不聊生,早就该有此报!”
“要我说,就应该直接给他挫骨扬灰!!!”
“对!!不止要挫骨扬灰,还要给他诛九族!!!”
东歌再也听不下去了,歇斯底里的大喊起来:“不是的!!!不是的!他是一个英雄!!!”
此言一出,附近虽然人来人往,却立时寂静起来。不少人已经不怀好意的看向这个瘫坐在地上的少女,甚至还有些看守尸首的士卒摸到了剑柄。
有好心的百姓也赶忙上前劝道:“小小姐,这可胡乱说不得!这秦晦残害忠良,荼毒百姓有目共睹!虽然也有些人被略施小恩,但是不可因小善而掩大恶呀!”
“是呀!是呀!这秦晦已经身死,若是有恩于你,且快速去!”
东歌却置若罔闻,只是操着异域口音的中原话失声道:“此乃我兄长,乃是女真族千古第一英雄!”
然后东歌也不顾往来百姓的震惊,只是不住诉说着完颜晦的一生。
说了很久,往来的人群纷纷听得呆住,谁能想到堂堂中原七雄之一的燕国竟被一个边陲小国的细作窃据高位这么久,而全国上上下下这么多人竟然无一人觉察!!!
东歌也不管周身的人如何,一直滔滔不绝的讲着喊着吼着,直到几个小校提刀按住了她。
“带走!交给皇帝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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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邑,燕国与齐国接壤的边境城池。
齐国大将成父巡视着城墙,完全不搭理身边刚投诚的燕国郡守。但是这郡守像是完全没看出成父的冷淡,一个劲儿的奉承着,生怕这个齐国的将军一个不高兴把自己的官职给撸了。
成父听得厌了,才敷衍几句,赶紧打发走这郡守。
这郡守也识趣得赶紧行礼走开,只是刚刚走远,这满脸谄媚得笑脸立刻转成一副愁容。
“唉!祖宗在上,我曹得也是无奈才降!只求保得一城百姓安宁!唉!”
其实,这燕国郡守也是无奈,自己郡守的官职是世袭的,原本家族世代为燕国镇守边疆。可谁知道碰上了萧金虹这么个玩意儿。然后就眼睁睁的看着燕国如此衰落下去,自己也曾经多次上谏,但是奈何都是石沉大海,毫无作用。直到后来,燕国败光了八十万精锐老卒,一瞬间跌落成三流国家,这才让他下定决心另投明主。反正,燕地已经处处烽烟四起,也不差自己这么一个背叛的郡守。再说,自己这一城的百姓的生计出路,可比个人荣辱重要的多,当然还有自己的家族兴衰。
郡守曹得刚刚整理一下心情,想要回郡守府,却突然有传信兵来报。
“什么?大败周军八十万精锐?!萧胤镇还俘虏大周皇帝?!”
曹得压抑不住心中得滔天巨浪,只是感觉汗如雨下,因为传信兵还带了一个坏消息——奸相秦晦已经伏诛,燕国故土如不重新归附,到时大军一到鸡犬不留。
曹得强忍着不适,努力转头望向远处的齐国将领,也看到他们接到传令兵带来的消息后都纷纷大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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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国都城。
一众齐国大臣都对案几上的物件啧啧称奇,就连喜欢猎奇的齐国皇帝姜小白也不由自主地把玩起来。
“仲父,莫非这就土豆不成?那个被传的神乎其神的高产作物?”
姜小白坐在龙椅上不住把玩手中的土豆,还不时掰捏土豆,想要看看究竟。
相国管仲夷回道。“正是如此!而且不止产量远超过五谷,就连贫瘠之地也可以播种!”
“什么?”
“如此这般,岂不是我大齐再也不愁粮食?”
“我已经尝过,这土豆味道甚美,堪比禽肉!寻常成人多吃,或可多长力气!”
群臣纷纷赞叹,言语之间都是赞美之词。
主管粮草的宁戚也进言道,“陛下,此等作物若能在我大齐境内推广,相信不出三年……不,不出两年,我大齐国库定然可以粮食成山,一匡天下将不再是梦!”
姜小白重重地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这个说法,然后又把手伸向了一旁的马鞍马镫。
鲍叔牙见状,忙解释:“陛下,此乃马鞍马镫,套于马上,寻常士卒就可以飞驰如电,疾驰百里而无需休息。无需太多训练,就可以成千上万的拥有骑兵。”
“天佑我大齐呀!”
齐国国君姜小白不由得大声感叹,“朕还说那萧胤镇小儿有何本事?竟能破得大周八十万大军,原来不过靠得如此物什。多亏了仲父早早派人寻访这几物,才能让我大齐得此良机呀!”
“陛下过奖!”,相国管仲夷赶紧谦虚一句。
“嘿,得了此物,何愁我大齐不能横扫中原!”,就连一向低调的隰朋也不由感叹起来。
姜小白的手慢慢抚摸这马鞍的每一处,就好像抚摸最美的爱妃的脸庞一般,“妙!真妙!来呀,命所有工匠日夜打造,朕要在最短的时间训练出一支中原最强大的骑兵!还有,让技击之士全都学习这些马鞍马镫的用法!”
“陛下英明!”
姜小白已经五十多岁了,早就不复年少之时的英明,现在一听群臣夸赞,立时志得意满的大笑起来。
一旁的竖刁瞧出端倪,立时进言:“陛下,何不趁着大燕刚刚大战的虚弱之时,一举灭掉大燕?而且我大齐不是早早就派了成父将军取了中邑么?得此要隘,我大齐军队可以直取文安和武平,则大燕腹地尽在掌中矣!”
群臣一听都呼妙计,就连姜小白也感觉自己这个宦官总管确实有几分本事。
“嘚!你个宦官,怎敢妄议朝政?左右叉出去,重则二十!”
相国管仲夷突然厉声喝道,即使竖刁立刻跪地求饶,连国君也在一边求情,也坚持让殿内甲士带出去行刑。
然后就是殿外传来一连串的惨叫。
待重则二十之后,相国管仲夷才解释道:“兵法有云,哀兵必胜,穷寇莫追。现在大燕新胜,又俘虏了大周皇帝,说不得强行进兵,必然惹得殊死抵抗,死伤甚众。又恐大周被迫出兵协助,我大齐岂非鸡飞蛋打?”
“可……”
“陛下容禀,大周国君被俘,其国内必要解救。无论成与不成,必然两国势成水火。臣闻大燕又派人传檄各地,以图收复故土,虽凭一时强力或可一统,但久必生乱。我大齐静待些时日,必有良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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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朝后,同朝为官的好友鲍叔牙追上管仲夷,偷偷问道:“管子,为何如此行事?即使竖刁是个宦官,不该议论朝政,但是他的计策也属上上之选呀?何必把机会寄托在虚无缥缈的未来那?”
管仲夷叹息道,“我何尝不知竖刁之言确有道理。可竖刁为了随时侍奉国君,不惜自行阉割,这才颇受国君宠爱。然人情莫过爱其身者,竖刁不爱其身,岂能爱君乎?
竖刁善于揣摩人心,极尽阿谀迎之能事,现在又掌管内侍及女宫的戒令。若是因其出言军事而立下大功,难保不染指军政要权。若真是如此,那大齐危矣!”
“何至于此?竖刁不过是个宦官,焉敢如此?”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鲍叔牙,你忘了几十年前弑君篡位的公孙无知了么?还记得我们年少的时候,为了躲避内乱经历的饥荒与困苦了么?”
鲍叔牙闻言一惊,直如冷水淋头,只感觉全身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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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国,国都咸阳。
秦国皇帝嬴异楚听着黑冰台汇报,清秀的脸庞更加苍白,甚至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头,“你是说……吕相国秘密培养了一批细作和死士?你怀疑他意图不轨?”
一身黑衣的黑冰台统领赶忙跪下请罪,“陛下,臣不能确定。但是从种种迹象来看,吕不为培养的这些细作死士完全不受秦国的掌控,只听令于他一人。这与秦律相抵触,依然是大逆不道。”
嬴异楚听到此处,只感觉心绪不宁,连跟赵姬深夜推车之后的余兴都消散的一干二净了。
“朕早就知道吕相国培养的这批人了。但是为了守密,朕并没有向外透露……恩,朕可以告诉你,吕相国的忠心是不容置疑,之前的大汉年轻一辈的战神霍去疾之死,就是吕相国安排这些人暗中做的。”
黑冰台统领头伏的更低了。
“起来吧!朕知道你的忠心!可吕相国与朕是莫逆之交,朕的皇位都是相国帮朕赚来的。朕又有什么可以怀疑他的那?”
嬴异楚挥了挥手,黑冰台统领赶忙起身退下。
吕相当真会有反叛之心么?
此时殿外一阵嬉戏打闹的声音传来,把陷在深思中的嬴异楚拉回了现实,那是嬴异楚的两个儿子——政儿和成蛟。由此,嬴异楚又想到了自己宠爱的赵姬,是从吕相国那里索要来得,如何可能害朕?
不可能!
绝不可能!
吕相,自己是信得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