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天晚上。
顾岚麟的房间彻底被黑暗笼罩。
在床上躺了一天的清铃也完全没有意识到时间的流逝。
睡梦中,她见到顾岚麟撑个木筏停在一片湖面上。
突然,湖中冒出一头巨蟒。
它的头大得像一座碉堡,身躯则是一段长城,身上的鳞片如同铁甲般反光。
蟒蛇张开血口,把顾岚麟吞入腹中。
“少爷……”
说梦话时,清铃忍不住落泪。
直到腹部传来一股压力。
她睁开一条眼缝,只看见黑暗里一双橙红色眸子正苦苦盯着她。
“花铃……”
清铃看四周伸手不见五指,她躺在床上缓缓扭头。
桌上的火烛没有如往常那般被点亮。
“少爷,还没回来……”
刚才梦中所见场景再次来袭。
一幕幕,让清铃心乱如麻。
她不放心,想做点什么。
却发现自己这副身体虚弱至极,仿佛灌了铅般沉重。
最后。
她体力不支,脑袋一昏,两眼一黑,又渐渐不省人事。
小狸花猫绞尽脑汁,尝试各种办法,终究没能再度唤醒清铃。
喵嗷——
它哀鸣不断,累了就只能趴在清铃旁边休息。
……
时间匆匆过去三天。
天刚蒙蒙亮。
顾岚麟的房门被人打开。
清铃走出来。
脸上仍旧没有多少血色,眼袋肿了,以前漂亮的脸蛋现在透着几分凄凉。
她走不快,甚至三步一拐。
可清铃完全顾不上这些。
她只知道顾岚麟失踪四天。
没有人注意到,没有人关心过,也没有人寻找他。
清铃的心乱透了。
她嘴里也一直重复着一句话,“少爷出事了……”,如同魔怔般。
形单影只。
路过萧条的庭院。
穿过狭长的廊道。
万幸的是。
她的身后还有一只忠心耿耿的狸花猫。
凭借强大的执念与毅力前行。
清铃来到厨房。
她要找一个她不愿见到的人。
可能是老天爷爱开玩笑!
她还没进门就见到那个人。
此时,李三婶正捧着一盆水出来,正巧与一个像是快死的人撞面。
那是张她厌恶到极点的脸!
第一眼,双方都感到意外。
李三婶嘁了一声。
“这不是攀上高枝儿的贱婢吗?不去伺候你的少爷,跑来这做甚?”
清铃满肚子苦水。
她很想放声大哭!
但现在不能!
“少爷不见了!你把少爷还回来!”
吐字虽然清晰,但声音依旧无力。
李三婶听后云里雾里。
她啧了一声,粗暴地将清铃推到一边,骂了一句粗口,道:“大清早你发什么神经?给老娘滚开!”
可清铃不为所动,还拽起李三婶的衣服,不停道:“把少爷还回来……”
许是烦了,也恼了。
李三婶一气之下将盆里的水泼到清铃的脸上。
那凉飕飕的水撞过来,让本就虚弱的身体更加负重不堪。
清铃两腿发软就栽倒下去。
她瘫在地上,就像朵被雨水打落到水洼里的桃花。
李三婶瞧出清铃身体状况欠佳。
她大喜。
心中喊道:“老娘真是走运!这贱货一定是生病了!”
她眯起眼,抬脚踩在清铃的手背上。
钻心的疼让清铃大叫起来。
李三婶的笑也随着惨叫起伏变得狰狞。
“小贱货!你之前那股威风劲呢?”
看见清铃遭欺负,狸花猫从院墙上急跳下来。
它张开口死死咬住李三婶的手掌。
嘭!嘭!嘭!
木盆在地上弹了三下才停。
自手掌处传来钻心的疼,令这个身材臃肿的中年妇女忍不住长嚎。
“该死的畜生!”
李三婶用另一手抓住花铃的一条腿,然后奋力甩出去。
体型上巨大的差距,让花铃吃了大亏。
它如同一只断线的风筝被李三婶的力气扯出去,又重重摔在地面。
然而。
在没有成为家猫前,它是徘徊生死线上的野猫。
它生来没有多少力量,有的只是桀骜难驯的野性。
哈——
不顾疼痛,花铃毅然发起攻击。
其他的地方它都不在乎,唯有露在外边那对毫无防备的肉掌。
来回跳窜,用以麻痹李三婶的判断。
花铃瞅准时机。
再度张开嘴。
这次它稳稳咬住李三婶一根手指头。
李三婶吃痛,又一次抓住花铃的后腿把它摔在地上。
两次重创。
花铃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
李三婶冷哼一声,抬脚就想结果它的性命。
清铃见状。
她忽地爬起来,似有股力量涌入体内般将花铃护在自己身下。
可李三婶的脚却落到她柔软的背上。
力道很大,差点把清铃的腰给踩折了!
剧烈的疼痛占据了清铃的脑袋,把她的意识冲溃。
见清铃昏迷不醒,李三婶怕出人命就没继续刁难。
“贱种!”
她啐了一声,拿起木盆,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不知过去多久。
天空降下小雨。
似乎老天爷也心疼清铃,不忍心让她继续躺在冰冷的地面上。
雨点浇打在脸上,把昏迷的少女唤醒。
她抱起已不会动弹的花铃,兜兜转转才找到可以暂时避雨的屋檐。
感受到花铃仍留有生机,清铃悬着的心总算放下。
仰面凝视头顶这片茫茫阴雨天,少女的泪水再也遏制不住。
哗啦——
大雨倾泻,正好帮她盖住哭声。
“我该怎么办?”
……
赤霞湖畔。
这里有个临时搭建的草棚。
老三与老四正躲在里边。
连续蹲守四天,老四早就闷闷不乐。
可是老三坚持想见到顾岚麟的尸体,他也不好明着跟他唱反调。
“三哥!干脆下水找吧!”
老三瞥了他一眼,说道:“你敢下去你就去!反正我不去!”
亲眼目睹那种画面,如今再借老四十个胆他也不敢贸然下水。
老四讪讪一笑,也就没了下文。
他仰头看着头顶这片天,忽地心血来潮 ,骂道:“他娘的!老天爷真是哪都跟老子作对!这雨得下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老三听完只觉着不舒服。
他说道:“你骂了老天爷!他就能给你放晴?”
“我这不心里不痛快嘛!”
“省点力气吧!”
“……”
老四又继续在心里痛骂了良久,只是对象换了个人。
他们不知道的是。
就在湖中央,也就是顾岚麟落水的位置,那里居然有金光刺破水面。
……
同时。
清铃抱着狸花猫来到一座冷清的宅院。
正是柳怀春居住的院子。
清铃是冒着大雨寻到这里。
只是她跨过门槛前一脚,整个人如同失去控制般倒在门外。
这点动静传到院内,里边探出个脑袋又悄悄收回去。
柳怀春的院子基本没什么人。
刚才那人则是柳怀春唯一一个负责起居的贴身丫鬟。
没多久,就有两人一前一后出来。
柳怀春道:“是她?”
身后略显胆怯的怂丫鬟小声问道:“她是谁啊?”
“顾少爷的丫鬟!”
柳怀春扭头盯着怂丫鬟,“她与你一样,都是从小在柳府里长大,你不认识她?”
“不认识!”
柳怀春无话可说。
她摇头,道:“罢了!抬她进来吧!”
右厢房。
怂丫鬟端来一碗姜汤放在桌面。
她侧过脸,发现柳怀春正拿着热毛巾一点点帮清铃洗脸。
“想不到我们家大小姐还会照顾人!”
柳怀春听后非但没生气,反而嗔笑道:“前几个月你染风寒,你以为是谁在照顾你?”
怂丫鬟眼睛弯成月牙,嘻嘻一笑,“大小姐真是天底下最心善的女子!”
“贫嘴!你跟外人讲话时怎么没这毛病?”
“外人又没有大小姐那么好说话……”
倏然间,怂丫鬟看见清铃的眼皮跳了跳。
她忙逃到屏风后边,紧张兮兮地说道:“大小姐!她醒了!”
果然。
清铃确实从昏迷中苏醒。
她在看到柳怀春的第一眼就仿佛见到救命稻草般激动,“求大小姐发慈悲,快救救顾少爷吧!”
“谁?”
柳怀春眉头一蹙。
在听到顾少爷时,她就预感大事发生。
等到问清前因后果。
柳怀春站起来,神色冷静得可怕。
“你身体还虚弱!岚麟没回来前,你就留在我这里休养!”
“可是……”
清铃心念顾岚麟的安危。
没有消息前,她怎么可能做到安心休养?
柳怀春看出她的心思,便轻声安抚她,“放心!一切交给我就好!”扭头去找怂丫鬟,交代道:“轮到你来照顾她!”
怂丫鬟躲在屏风背后,弱弱应了一声。
……
柳念秋的院子。
她趴在窗边,看着院内雨景,不由地叹口气,抱怨道:“今天又下雨了!想踢毽子,想舞剑……”
大小丫鬟则坐在书案前,一个抄书,另一个也在抄书。
小丫鬟抬起头,甩了甩发麻的右手,“二小姐!能不能歇一歇呀!”
“不能!”
她转过身,理直气壮道:“我爹今晚就要看呢!记得字迹模仿得像一些!上次就露馅了!害我足足被罚抄一百遍。”
大丫鬟道:“可是,二小姐,你每次都让我们抄……”
柳念秋哼了一声,说话的语气有些发虚,“抄点书又不会死!再说,也不是每次都是你们啊!”
两丫鬟无奈,只能认命。
忽然。
房门被推开。
两个丫鬟猛地站起身,都下意识地把抄了书的纸张藏在背后。
柳念秋反应更大。
她一个健步飞到书案后,找了张椅子坐好,对着门外某人喊道:“爹!秋儿在忙呢!你不要来打扰我!”
“是我!”
话音落下,柳怀春出现在三人面前。
柳念秋看见是自己的好姐姐,三两下蹦到对方怀里,甜蜜蜜地说道:“姐姐!可算来找你的好妹妹了!”
在两峰间蹭舒服了,最后还不忘吸一下柳怀春身上的气味才肯罢休。
此刻。
柳怀春心情复杂,但她不得不狠下心过问。
“岚麟去哪了?”
闻言,柳念秋的笑容顿时僵住。
她哼了一声,说道:“原来姐姐不是想念秋儿,是想念姓顾的外人!”
“莫胡说!快告诉姐姐,岚麟去哪里了?”
柳念秋转过身,鼓着半边脸。
“姐姐想他自己去找好了!何必来找秋儿呢!”
“别跟姐姐呕气!告诉姐姐,岚麟到底去哪里了?”
柳念秋醋意大发,她气得跺了跺脚。
“不说!就不说!”
“你不说,那我可跟爹说了,让他亲自来问你!”
柳念秋双手攥拳,娇嗔道:“姐姐真偏心!自从那个顾岚麟来了,你就什么事都偏向他!”
皮球越用力拍,它就会弹得越高。
柳怀春知道不能逼自己这个妹妹,于是迅速冷静下来。
“秋儿!你老实跟我说,岚麟到底去哪里了!据他房里的丫鬟来报,他已经四天没回府了!”
闻言,柳念秋瞪大眼睛,“他那么大个人!怎么可能会失踪呢?”
柳怀春见起效果,又说道:“整个富阳城,除了我们家,他还有什么地方可去?若真留在城里,那倒还好!只怕他跑到野外,又遇了危险,若真如此,那便出大事了!”
这四天里,柳念秋每天都被要求抄书,早已经把这件事抛到九霄云外。
如今回想起来,她也预感大事不妙。
“可……我也不知道啊!”
柳念秋说话声音越来越小。
如果顾岚麟在野外出事,她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柳怀春皱了皱眉,“你呀你!还有谁知道这件事?”
“只有我们家那个厨娘李三婶了!”
……
厨房。
李三婶提着菜篮子回来,进门就看见两个姑奶奶站在里边。
她心里乐开花,感觉自己的春天即将到来。
“两位小姐!您们怎么有空来这儿?是不是有什么想吃的?不用亲自来!跟底下丫鬟说一声就可以了!”
柳怀春眯起眼,问道:“这些事暂且不提,告诉我们,顾少爷去哪里了?”
“顾少爷?”
李三婶忽地想起今天早上的清铃,便说了一句:“怎么谁都来问他?”
柳念秋啧了一声。
“别磨叽!快说顾岚麟跑哪里去了!”
李三婶面露难色,“就算二小姐您问,这我也不知道怎么答呀!”
柳念秋心急,赶紧帮李三婶回忆,“那天我让顾岚麟去给我抓鱼!之后呢?他跑哪里抓鱼去了?”
“这我哪里知道啊……”
突然,李三婶想起老三、老四两个人也没回来。
她的脸色渐渐惨白。
不好的念头在她脑海里产生,又怎么都消不掉。
柳怀春一眼就注意到李三婶的变化。
“你是府里的老人了!你应该知道我们柳家的家法!顾少爷失踪,你是脱不了干系的!”
李三婶扑通一下跪在地上。
“大小姐饶命!我只是让那两人整治顾少爷,其他的我可什么都没交代!”
柳念秋怒不可遏。
“我什么时候让你整治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