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还没停靠站台,星就从大厅的窗外看见那一艘十分具有识别度的巨舰。
仙舟〈苍城〉,名义上是仙舟联盟外派的战略基地,然而作为“罗浮事变”的见证者,列车组都知道这艘仙舟的实际来历。
“三月三月,你说等到了贝洛伯格,如果我向凯文哥当面打申请,他会不会同意咱们一起上〈苍城〉逛逛?那可是一艘和罗浮一样大的仙舟诶。”
嗯,挺有开拓精神的发言。
“应该没问题,但是还要看他是不是方便?毕竟凯文先生这段时间因为〈以太战线〉的开发好像是格外的忙,咱们这时候打扰他不太好吧?”
星和三月七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等待着列车缓缓行驶到星轨的节点。只是她们没有注意到,另一侧坐着的杨叔表情……就很微妙。
他现在又登上了列车向着雅利洛六号去,马上又要看见那个让他十分难受的青年。
刚刚星说的那位“凯文先生”,全名王凯文。
那是一个能让老杨在他身上看见两位故人影子的家伙,也是他现在纠结的原因。
那个人从普遍性意义上来说,是同伴。
但不排除哪天莫名其妙成为敌人的可能?
近来在黑塔空间站老杨过得其实不坏。
多了一颗律者核心,身体素质也逐渐回到以前年轻时的巅峰水平,连额角前被打理得很好的白发也有了回色的迹象,脸上的皱纹也都尽数抹平。
更不必说岩之律者的核心完全属于他自己,不存在排异反应的崩坏能侵蚀,他完全可以毫无顾忌的使用这熟悉力量而不必担心反噬。
再加上这个世界命途力量的强化,他现在甚至觉得当初拥有部分理之律者力量的自己不值一提,弱小的让人难以理解。
完整的岩之律者,完整的权能,熟悉到接近呼吸本能的利用与开发。
可是这些都给他真的好吗?
每次当他获得了许多的时候,便很快就面临失去和绝望……久而久之,他甚至害怕着幸福和满足,似乎这样他才能规避掉厄运和悲伤。
最终,瓦尔特所希求的只有平静而稳定的生活,身为律者,他居然甘愿平庸。
瓦尔特前几天梦见了乔伊斯,那个男人笑着和他打招呼,站在河流的对岸祝福他。
瓦尔特·乔伊斯还是那个样子,完全没有变化,气质上既像是个长辈,又像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这其实没有问题,毕竟和他告别时,乔伊斯也不过是个青年人。
“约阿希姆·诺基安维塔宁……”
他听到有人在用最初的名字呼唤他,这声音不像是乔伊斯,倒有些像……他的父亲。
杨转过头去,谁也没有看见,只能在一片混沌的光影里挣扎,握住一只逐渐变得无力和苍白的手,那个男人躺在地上,如同一只被铅弹击中的鸟儿,静步迈向死亡。
他不可能忘记这一天的。
那一天,他原来的名字随着那个第一任为人类而战的理之律者的陨落…一同逝去了。
“律者的核心,还有守护世界的使命——”
“就拜托你了,瓦尔特。”
在这使命托付的时候,他的哀痛,他对于造成他的父亲以及乔伊斯死亡的那个金发男人的恨,时至今日仍然是清晰而尖锐的。
瓦尔特·杨永远不会原谅奥托,永远不会。他恨他不仅仅是因为亲人和前辈的血仇,更是对其理念和行事的绝对不认同。
或许时光和岁月让他可能不至于像个热血的年轻人那样向往刀刀见血的复仇……
但如果有机会,他一定想要扼住那个罪人的咽喉,然后直视着他用魂钢打造的眼睛,他要问他:
“为什么要遗忘?为什么要夺取?”
“为什么要践踏生命?”
“人死不能复生,逝去的生命不会回归。”
“哪里有趣了?哪里好笑了?”
“你把生命当成什么了?!”
不管是以什么样的方式,不管是以什么样的身份,杨都渴望着能这么做。不仅仅是为了“瓦尔特”,还是为了在那个残酷的圣诞节前,两位将要失去一切的“诺基安维塔宁”。
在抗击崩坏的方面,瓦尔特·杨承认奥托的贡献;但作为一个人——他永远是那个家伙的敌人。
他只能希望,那位“凯文先生”,那位能让自己头发变成金色,眼睛也能变成金绿色,身上还有着禁忌〈丰饶〉力量的“仙舟将军”(?)不是和他想象中那样恶劣的存在。
也希望他,不要走上奥托的老路。
不然,哪怕拼尽全力,瓦尔特也会去阻止他,就和在另一个世界里的乔伊斯一样。
理之律者的传承,永不褪色。
……
“等等,底下那个穿着神父装的家伙怎么有点眼熟?难道是我眼花了?”
——————
“爱莉希雅,你真的觉得我穿上这件衣服合适吗?是不是哪里搞错了吧……”
王凯文站在迎接星穹列车的队伍前,他只觉得自己浑身不自在——谁家星球元首要穿神父装啊,还是数据空间里黄昏街教堂的那一件!
“凯文,信我,阿波尼亚说的没错,果然你穿这件衣服会特别有气势?”
“抬头挺胸,对,表情再柔和一点点~”
“嗯,你现在用那个力量把头发变成金色,眼睛的颜色也变一下?”
爱莉希雅一边忙着给他上妆,一边帮他矫正站姿,完全代入了服化道的角色。
另一边,梅和薇塔笑得很开心,像是看孩子在学校参与文艺汇演的家长;白珩和帕朵则负责联合阿波尼亚试图说服好不容易拖过来的梅比乌斯换上粉色的礼服;维尔薇是在……维尔薇正和脑子里的自己较量呢,她不想穿短裙。
“是…这个样子吗?”
王凯文已经放弃抵抗了,老老实实运转身体里的〈丰饶〉恩赐,让自己变成金发碧眼的样子。
也确实,这面貌在冰天雪地的贝洛伯格总比一头白毛要更有对比度,不至于视觉疲劳。另一方面,金发碧眼和神父装有着奇奇妙妙的高适配度。
什么,主教大人(琼华限定)?何时来的?
“嗯嗯,很棒,来看这里,笑一下~?”
爱莉希雅用不知从哪里变出来的水晶花打着光,很细心的为他勾勒出一道淡淡的眼影。
这让王凯文有些不自然,在他眼里,男性化妆本身就是一种离谱的事情。
像是看出来他心中的想法,爱莉希雅嘿嘿一笑,一边帮他描着眉一边向他解释:
“哪怕是男孩子也要注意打扮哦,不然长这么帅气岂不是浪费了~”
“虽然我家凯文不管怎么打扮都好看?”
行行行,你开心就好。
王凯文只是觉得:
这对于某个父亲被害早逝,继承理之律者名号和力量,喜欢机甲动漫,掌控秘密反崩坏组织,有一个克隆人养子,和某个红发龙虾博士互相关爱,为了拯救世界穿越星门,来到异世界然后登上星穹列车,现任岩之律者核心的拥有者……
就,不太友好。
嗯,为了尊重当事人,这里不提名字。
(不提名字,只报身份证是吧?)
但既然梅她们都觉得这身行头适合他,王凯文哪怕是为了家人也会穿上这件神父装。
就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来人,给我整件适配度更高的披风!
反正模拟里又不是没有体验过,今天王凯文就是要将异世界扮演做到极致,即使是那位罗刹过来了——他也只能是个二创!
……
众所周知,根据某神奇定理,在不该出意外的地方总是会出意外的。
做事不能做绝,否则后悔便来不及。
等王凯文睁开眼睛时,见到的是一脸兴奋的星,拿着照相机对好焦的三月七,面无表情但是应该是在微笑着和他招手的丹恒……
以及,目瞪口呆的瓦尔特·杨。
他看上去很不好,脸色苍白,甚至能够从他的眼睛里看到近乎凝结成实体的惊慌和激动。
坏了,老杨年纪不小,别一口气憋不上来被他气到哪里,而贝洛伯格拉胯的医学水平在治疗律者方面还真派不上什么用场。
越是有这样的想法,王凯文越是准备好自己过去抢救这位大爷,可这样子就不免使得他身上的〈丰饶〉运转得更加剧烈,这表现在外表。
嗯,头发更金,眼睛也绿的很有神,表情上那种琼华习惯的放松中夹带的谨慎,连那种不怎么明显的气质都机缘巧合的〈模拟〉了出来。
就……单从角色扮演的角度来看,这一套流程毫无疑问是极其成功的,堪称经典出现。
哪怕只有一瞬,瓦尔特都好像看见了故人。
那也是一个银雪纷飞的冬天,那个男人轻而易举的夺走了他的一切。
也是这个样子,也是这种眼神,像啊,真像,简直就是那个该死的家伙。
瓦尔特经年累月的修养和磨砺让他没有那么快的失去理智,但他还是不可控制的深呼吸,吸入一口贝洛伯格仍然十分寒冷的空气。
“奥托……”
这是一句怒吼,也是一句悲鸣。
他在心里念着那个人的名字,念着那个他永远不会忘记,永远都不会原谅的名字。
瓦尔特听着胸膛里的心脏如同马达一样脉冲,然后和那颗律者核心共振,命途能发出压抑的轰鸣,虚数的力量被调集起来,然后交相辉映。
最终,这些积淀的情绪汇聚成闪烁的决意。
“后来有人似你三分,我便慌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