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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旗 > 其他类型 > 半入江风,半入云 > 第66章 公主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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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风又将养了几日,左手无大碍,右胳膊也能动了,脸上的疤痕也去掉了。

俨然又是一条好汉!

危机解除,江风本想辞别太平公主。奈何太平公主要去终南山消夏,便要江风同行。

江风心里虽然不愿意,但不得不硬着头皮答应下来,但到底还是先回家探望了一番。

离开时冬雪未融,再回家已是蝉鸣燕语。

令江风意外的是,家里高朋满座,正在招待客人。

她走了角门回卧房,悠然去禀告江母和张潆月。

她刚转过抄手游廊,就听一声鸟啼,还没反应过来,一只黑色的鹰鹞向她扑来。

她又惊又喜:“鳌拜!”

猛禽无智,只以为江风仍是灵活机智的小主人。

江风右臂无力,受不住鹰鹞的重量,向后趔趄了几步,要摔倒时却撞到一方健硕的身躯上。

是高晦!

那鹰鹞仍扑棱着翅膀仍一个劲往前凑,高晦吹了响哨,才安静些。

江风站稳,上前摸了摸它乌黑发亮的羽毛,道:“好兄弟,一年不见,你出息咯!”

那鹰鹞又啼叫一声,好似听懂了似的。

高晦上前,说:“一年不见,你倒是清瘦不少。”

江风挠头,笑道:“我吗?好说。好说。”又问:“你什么时候来长安了?来做什么?”

高晦只看着她,直看得她浑身不自在,才说:“为大事来的!”

江风心中一惊,大事!唐隆政变,也有他的份?

便问:“你也参与了?”

高晦道:“嗯。”

江风笑道:“那就恭喜你了。也算是从龙之功了。”

高晦只是不说话,江风略有尴尬,便说:“沁如怎么样?毓儿说她怀孕啦?”

高晦一怔,神色仓皇,道:“她很好。就是折腾得厉害。”

江风说:“那一定是个小子了,都说男孩折腾母亲……”

“我想带你走!”高晦打断江风,终于说出了凉州离别时,要说的那句话。

江风哑然,然后笑着问:“去哪里呢?你有妻子,马上也有儿子啦。你是带着线的风筝,不管去了哪,最终都是要回家的。”

高晦怆然,说:“我若未娶,你会同我走吗?”

江风仍是笑:“你是知道答案的。”

高晦说:“我一直觉得你不会!所以才一直不敢问出口。问了,幻想就没了。可时至今日,我却后悔了。恨我为什么怯懦,为什么被人三言两语就骗了去!”

江风不想知道他为什么后悔,又被谁人骗去,只问道:“那现在为什么问了?为什么后悔了?是觉得我如今境况凄惨,你却幸福地过日子吗?”

高晦愣住,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江风见了,也有一点失落。曾经口口声声喜欢她,要讨她做媳妇的男孩,已经为人夫,为人父。他曾为了她同人打架,把人挂在树上倒吊了一夜,曾经翻门爬墙给关祠堂的她送吃食……

可是,从此之后,再也不会了。

他重新有了要守护的人。

但又因为他的长情,而对曾经心存好感的女孩升起怜悯和愧疚,所以生出孤注一掷的勇气来。

江风说:“你放心!我很好!而且事到如今,我也从不后悔!”

高晦曾经看不起温元和,嘲笑他在江风跟前唯唯诺诺,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清楚。而如今,他站在江风跟前,女孩云淡风轻,温言细语,却一句一句,堵住他所有要说的话。

他终于体会了温元和的无奈。

江风没有与凉州的朋友送别。他们大都知道了她如今的境遇,看着她难免露出可惜和怜悯的神情来,令她不自在。

她在家只待了半日,先去给江父和江老太磕头,江老太因为江绯升级为太子侧妃,以后还要做皇妃,江父和江佐也都恢复了官职,心情大好,并没有为难江风,只说:“公主跟前,别丢家里的脸。”

江父也是少见的慈父形象。

然后拜别江母和兄嫂,便乘车走了。

已走了好远,她忽然撩挑起了车帘,悠然问:“怎么了?”

江风不语,来处,徐徐跟着高晦。

——

太平公主每年夏季都要到终南山小住一段时间。到了终南山,必定要到香积寺祭拜一番。香积寺位于帝都长安城南,南临镐河,北接樊川,就在公主别院的一侧,寺院幽而不僻,静而不寂。去岁秋日,江风曾同沈顾行来过,还在后院的姻缘树上求了姻缘锁。

往事不堪回首。

香积寺香火极盛,信众往来不绝, 因太平公主到了寺里早早设了禁。江风同芳草搀着太平公主踏着石阶走到佛殿,住持早已等候在那。太平公主略一施礼,道:“怀恽法师好。”

“怀孕”!真是好名字!

佛殿做法事一应东西都是全的,一时间烟雾缭绕,主持和法师们开始咏诵经文,太平公主以头触地,顶礼膜拜,江风看着她纤细背影同巨大的佛像形成巨大的反差,似乎也变得如渺小起来。

梵音入耳,让人心生敬畏。

江风也跟着跪在满殿神佛前,虔诚地祈祷。

可她此时,对这个世界似乎没有更多的期待,父母身体康健,父兄试仕途顺遂,姐姐们婚姻美满。

自己?希望自己能恣意地过这一生!

她心里想着,但是抬头看那笑着的弥勒佛,心里一下没了底气。

太平公主的别苑距离香积寺不过几里,浩浩荡荡的庄园似乎占据了小半个终南山,此时再入别苑,当真故地重游,处处惹人伤感。

终南山是唐朝贵族们的后花园,这里环境优美,依山抱水,便引得权贵纷纷在这里修建别墅。

她原以为自己也能在晴川别墅逍遥度日,每日看那临水的辛夷花。

不成想,非但看不成那火红灿烂的辛夷花,还被人家送了她一顶绿油油的帽子。

江风不由得叹了口气。

太平公主看她神思凝重,那点小女儿的情肠她也还懂一些,心下升起怜悯之情,便道:“那日在曲江,我看得出来你和宜业互相倾慕。虽然世事无常,他现在娶了吉安那丫头。可若你愿意,本宫让他娶你做平妻如何?”

江风听了张大了嘴巴,她讶异于太平公主的直白,也感激她的慷慨相助,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

太平公主看她吃惊的样子,只当她不相信,便笑道:“我可以认你做义女,大郎那有我这个姑姑,他也说不出什么。吉安呢,我到底也养过一阵子,她向来敬我。只是白白便宜了宜业那个小子。”

江风看太平公主说得认真,在自己晃神间连对策都有了。忙一边摇头一边摆手道:“不行不行!”

太平公主只当她害羞,便语重心长道:“女儿家要择一个喜欢的儿郎婚配实在不容易。你不要被那起子迂腐文人编撰出来的闺训弄晕了脑子,这样的事当断则断。”

江风与太平公主也仅仅几面之缘,但是这番举动却让她有不逆之交铁杆闺蜜的感觉。江父江母怕也不会为了她的小人生拼成这样吧。

江风心中一暖,缓缓却坚定道:“江风何德何能,竟然得娘娘青眼,为我做这番谋划,江风感激不尽!婚姻一事,若是盲婚哑嫁我便认了。可是他放弃了我,选了别人。我虽然没用,可是别说做她的平妻,说句冒犯的话,就算他哪天停妻再娶,我也绝不回头!”

“你倒是有骨气,可是少年的骨气和女人一辈子幸福相比,实在算不得什么。”太平公主道。

“是啊,一辈子太长了。但是费劲力气嫁了他,就一定幸福吗?”江风喃喃道。因为喜欢,所以就会对婚姻和他有期待,得不到期许的答案就会心生怨怼,自怨自艾最终活成一个满腹牢骚的深闺妇人。

太平公主看江风外表柔弱,其实内心是有大主意的,当下也不多说。倒是伸出手拉过江风,道:“随本宫来。”

太平公主手指冰凉,江风顺从地跟着她绕过寝殿,芳草在前面推开一扇楠木雕花门,赫然一个画室!

江风被满屋子的人物像惊住了!所有画上俱是衣袂飘飘的男子,但全部没有画眼睛。

江风疑惑地看着太平公主,但见她神色悲戚,满目怆然。

太平公主伸手拿过离得最近的那幅,用手轻轻触摸,似是陷入了十分痛苦的深渊中。

江风也大概猜出了画像中的人是谁。她走上前,安慰道:“公主…”

太平公主伸手打断她,道:“已经25年了,本宫已记不起表哥本来的样子。我去看他那日,他只吊着最后一口气,瘦得只剩下皮包骨,眼睛出奇的大,仿佛要从眼眶里掉下来。他看着我说‘令月,我好饿’。我把带来的吃食给他,他却已经没有力气咀嚼和吞咽了,生生饿死在我怀里。”

此时的太平公主,绝不是那个跺跺脚,大唐都要抖一抖的政治领袖,而是一个无助的、悲伤的中年女人。

“这么多年了,我只要想起他,就是将死时衣不蔽体瘦骨嶙峋的样子。他定是怪我,所以才要一直以那个样子见我。”太平公主一手抚着画像,一面喃喃自语。

悲伤的尽头不是哭泣而是麻木。那个惨烈的场景折磨了她整个后半生,她已习惯了这样的深渊。

史书上说,薛绍和他哥哥薛顗参与谋反,被武则天下入大狱活活饿死,那时太平公主刚生完孩子还未满月。

江风心中悲怆,这一屋子没有眼睛的薛绍,大概是太平公主心理创伤的应激反应。一朝爱人惨死,幼子嗷嗷待哺,母亲磨刀霍霍,不崩溃才怪。

太平公主仍然身处在巨大的沉默和回忆中。

江风不自觉地捡起桌边的画笔,拿过一幅肖像便画了起来。

她见过薛崇简,也见过太平公主和武攸暨的两个儿子武崇敏、武崇行,发现薛崇简全不像她。

而这几日在太平公主府厮混,也见识到了她的男宠崔湜。她惊讶的发现,薛崇简与崔湜的眼睛其实有点相像,都是深邃的花眼。

再细细想来,她作为吉安郡主的“替身”,外人津津乐道的也不过是眉眼相似而已。太平公主养了吉安,现在对自己也颇为眷顾,或许冥冥之中,她自己也在找薛绍的影子。

江风认真地想着这几个人眼睛的相似之处,再把它们提取出来,线条、勾勒,一笔一笔认真地补上去。

他一定也是一个意气风发的青年公子,热情、儒雅、含情脉脉。

他们一定有一段幸福旖旎的时光,那双眼睛一定曾饱含深情地望着他的妻子。

可他一定也是忧郁的,因为他知道他终将与她的母亲对立。

江风将自己的感情也融进了笔尖,浑不知不日已西斜。

她终于落笔,却见太平公主已看着这幅画出神,眼里似乎有少女的神采。

她喃喃道:“薛郎,你终于肯见我了……”

江风缓步退出房去,轻轻带上房门,里面已传来低声呜咽。

门外,芳草和晴川两位姑姑都红了眼眶,她们也是那个事件的亲历者,自然知道太平公主一直深陷往事不能自拔。她每年夏天,必要放下一切,来终南山庄小住几日,也是因为悼念亡夫,悼念那段美好的少年岁月。

芳草自带了江风去安置,边走边同江风道:“每年驸马忌日,公主都要来香积寺拜佛,顺便还要在这个别苑住上几天。娘娘心里苦,哭出来或许好些。”

江风道:“芳草姑姑,娘娘这一日颇费心神,晚上煮一份甘麦大枣汤吧,最能养心安神 ,和中缓急的。”

芳草应下。

终南山的夏夜是清凉的,待着很舒服。江风躲在房中百无聊赖地翻看架上的古书,可她似乎被太平公主的情绪感染,心情烦躁,翻了几页就撂下了。

这时芳草进来见她坐卧不宁,便笑道:“果然被娘娘说中了。”

江风连忙起身道:“姑姑怎么亲自来了。您请过来坐。”

芳草见她从不倨傲又体贴入微,心里也喜欢,便走过去揽住江风道:“娘娘说你心事重重,我还不信。我过来时,瞧着晚饭也吃的不多,没有不舒服吧?”

江风道:“姑姑记挂,我并无不妥,我本来食量就小。不知娘娘现下如何了?”

芳草笑道:“娘娘从画室出来,情绪好了很多。现喝了安神药已睡下。娘娘说要姑娘放宽心,在山庄里住着,就当自己家一样。只是有一事,让我同你商量。”

江风赶紧正襟危坐:“姑姑请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