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浑浑噩噩的一场风寒之中,卿予竟然重温了一段东宫的岁月。
那是她莽撞,热血,用一腔孤勇全心全意爱过他的岁月。
而今可笑又讽刺的是,她不爱了,却要陷入深宫这座囹圄。
“予儿,你睡了这么久,应该醒来了。”
有人絮絮的捧着她的手,“起来吧,予儿,江南郡进献了上好的绿梅。等你醒来,我们一道去赏梅,可好?”
这个冤家在身旁,卿予明明脑子已经清明了,她也紧闭着眼睛,才不要睁开。
“予儿,朕让娟娘领着你府学里的孩子,每日酉时都入宫来候一刻钟。你还不醒,那今日雪重,朕就派人去林府让他们不必来了。”
“不行!”
卿予急了,倏然睁开眼睛,正与一双狭长深邃的眼眸相对。
“果然,他们都比朕……”重要。
李皓宇伸手轻轻揉了揉她的脸颊,“躺这半个月,又瘦了这么多,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养回来?”
太医给卿予诊断了身体,除了过瘦外,一切倒也康健。
只是过于瘦弱的母体,不宜孕育胎儿。
“我躺了多久,如今是什么年月了?”卿予问道,
“你躺了十来天,如今已迎来冬月下旬。”
李皓宇放低声音回答,见她好不容易醒来,唯恐惊吓到她,这只小狡兔又会缩回窝里。
她病着的这段日子,他都觉得,是她不愿意照顾他了,不愿意与他相处了,才选择的一种逃避手段。
卿予低头看了看自己盖着的绒毯,算了算时间。
“赵恒的差事办得如何了?因雪受灾的百姓可有得到妥善安置?”
“放心吧,这赵恒入了陕甘地界,一系列的雷霆手段,让富户豪绅开放各自的庄园,收留灾民。又集中青壮年,联合军队战士一道除去农田与官道上的积雪,恢复了地方部分的生产与贸易。又通过开设粥厂及平抑粮价等手段,稳定了当地物价。”
李皓宇接过宫人送来的汤药喂她,“待赵恒回长安复命,朕会重用他!”
知道卿予惦记林府及府中众人,克奉一旁满脸谄媚,“娘娘,内廷已经派人给林府送去了整整一千斤上好的红箩碳,和三百两银子以作今冬的开销。”
“这桩桩件件,可是圣上亲自吩咐奴才去督办的。”
克奉时刻不忘给主子卖好。
“臣谢过圣上!”
卿予淡漠的向李皓宇道谢,然后又沉沉的阖上眼睛,
“还睡?太医说了,醒了就宜下地走走,才有利于身体恢复。朕还有诸多政事想要听取你的意见呢。”
清冽的男声入耳,她的肩头被轻轻摇撼了几下。
李皓宇温温柔柔的哄着她,“与朕一道去赏梅吧,然后我们就一起坐轿去承天门下接娟娘与你府学里的孩子们。”
躺了半个月,周身都酸痛了,尽管有千般不愿意与他同游,但卿予对娟娘和孩子们,总存在着很深的眷念。
卿予缓缓的起了身。
李皓宇取过克奉手里的外袍,想要一件件亲手为她穿上。
“臣自己可以。”
卿予抵挡了一下。
“好。”
李皓宇将手中的叠翠宫裙交到她手上,缓缓起身,步入外殿等她。
他们以后还会有大把的好时光,他不急于一时。
“圣上,我们走吧。”
片刻后,一道柔软的女声在他身后响起。
李皓宇回眸一看,身前的小小人儿,虽然玉肌消瘦,纤腰楚楚,却更有一段风流态度。
他目不转睛看着,眼角眉梢,不知不觉中染上了温柔的笑意。
他伸出手去,牵了卿予的小手,握在掌心,领着一行人移步梅林。
半盏茶功夫之后,入眼之处,皆是绽放的绿梅。
梅枝如碧,花瓣晶莹剔透,那沁人的冷香,丝丝缕缕,从鼻端很快进入肺腑。
“喜欢哪一枝,朕为你折了回去插瓶?”
李皓宇如此问,却依旧牢牢牵着卿予,他认真的望向她淡然又澄澈的眼睛。
“别折了,让它们就在枝头兀自生长,兀自凋零吧。”
卿予轻声道。
李皓宇微微一愣,随即笑了笑,“也好。”
他牵着卿予漫步在梅林间,“今日花好人亦好。就是不知今夜有没有月?若再添一轮月,也算人月两圆了。”
一时间,岁月静好,让他浑然忘却了世间所有烦恼。
人月两圆?
卿予心里涌动起一抹苦涩,牺牲了她一生的自由与快活,来成全帝王的团圆吗?
可回想那一日,她清名已毁,太后相逼,再面对周老太傅对她一生安稳幸福的期许,她终还是选择了一时的妥协。
“这梅林确实很美,朕每日都陪予儿过来赏梅。”
忽然,一阵风吹过,梅花“簌簌”吹落。
“别动!”
李皓宇伸手取下恰好落在卿予的发间的花瓣。
当他修长如冷玉的指尖,轻轻触碰着她的发丝时,卿予身子一颤,却并未躲开。
两人四目相对,卿予忙低下头去。
“自小你跟在朕身边,可没见你害羞过?”
李皓宇轻笑,唇边浮现出一丝笑意,眼神却始终停留在卿予身上。
走着走着,卿予忽然停下脚步,看向一棵梅树。
“怎么了?”李皓宇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却什么也没发现。
“那里……好像有个人。”卿予抬手指了指梅树。
此时,风雪越来越急,梅花阵阵纷飞,竟然有一股子凄绝的肃杀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