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发前夜,盛枷回了趟盛府。
走进朱莺院时,看到甘妈妈正与一个丫鬟一起在莲池里捞枯叶。
甘妈妈见了盛枷,脸上立刻浮起高兴的笑容。
“世子回来了。”
盛枷颔首:“甘妈妈。”
又道:“都说了,此等活计,找几个家丁来做便好,您不要亲自动手。”
甘妈妈道:“那些家丁毛手毛脚的,我怕伤了新叶子。再说这池子,我也不想让他们随意进来。”
盛枷停了片刻,抬步朝着莲池边走去,便挽起袖子道:“我来吧。”
他从甘干妈妈手里接过漏网,在莲池边转了几圈,因为有武功的加持,很快便将莲池里面的枯叶都捞了上来。
处理好后,他走上岸边,甘妈妈见他衣角和鞋靴都湿了。
她忙找人给盛枷找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出来。
房间内,干妈妈亲自帮盛枷将湿了的衣裳脱下来,然后将干净的衣裳为他换上。
为他整理肩头的时候,甘妈妈个头小,微微踮起了脚尖。
“世子真的长大了,老奴都快要伺候不了你了。”
盛枷自己接手道:“我自己来便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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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好衣裳,盛枷留下来与干妈妈一起用膳。
甘妈妈拿着筷子看着盛枷一口一口用着他爱吃的饭菜,酝酿了好一会儿,道:“世子,即便不是郑姑娘,如今你也已经到了成婚的年纪,是时候挑一位贤良淑德的姑娘成婚了。”
盛枷并没有做声。
甘妈妈继续劝道:“成了婚,世子便就有了自己的家。总好过你一个人。你看你的那件袍子,都穿了几年了,这若是有个夫人在旁,至少可以知冷知热地照顾你。”
盛枷淡声道:“我无碍,您不必为此担心。我穿什么都一样,再说,不是还有你吗?下次衣裳旧了,我回来找你便可。”
甘妈妈道:“可是甘妈妈也老了,从前为你做上这一桌菜,我感觉毫不费力就能弄好。现在,总是中间要歇上好几回。甘妈妈,是怕。”
说着说着,她不禁有些难过。
盛枷自小经历了那样的变故,导致亲缘浅薄。
跟老爷形同陌路,跟那乔氏母子更是不必提。
如今这世上,能关心他衣裳新旧的,关心他爱吃什么的,就只有她。
可她眼见着越来越老,若是她有一天不在了,这孩子该如何?
若是还没有成家,可就真的是孤零零一个人了。
想想那个局面,甘妈妈便无法放心。
盛枷闻言,停下筷子看向甘妈妈。
“是我害妈妈劳累了,以后即便我回来,你也不必亲自下厨,让厨娘做即可。往后你就在这院子里好好养着,什么都不必做。”
“那怎么行?她们总归是掌握不好你的口味。世子幼时爱吃的这几道菜,都是夫人做的。老奴也是跟她学的,我不放心让那些人给你做。这些菜,是需要用心的。”
“且,”她迟疑了几瞬,然后起身,进了里间,过了一会儿,拿出了一个镶金紫檀木盒缓步走了出来。
她重新在桌边坐下,将盒子放到盛枷的面前。
然后当着盛枷的面,将盒盖打开。
盛枷目光往盒子里面看了一眼。
神色顿了顿。
甘妈妈此时嘴角溢出了一丝幸福的笑意:“是不是有点熟悉。”
盛枷自然再熟悉不过,幼时,他就很喜欢老虎。
母亲为他做过一个布老虎,那老虎身子是黄色的,头顶顶着个大大的“王”字。
尾巴长长的,带着黑色斑纹,身上也缝有黑色的斑纹,一双眼睛虎视眈眈,很是灵动。
那布老虎跟了他很多年,幼时每夜入睡,他都会搂着那布老虎,直到现在,那布老虎还存放在他的房间中。
可他的那一只,早就因为多次清洗,掉了颜色,也发了旧。
可这一只,明显是个新的。
“这个是?”
甘妈妈笑:“其实,当年夫人买材料时,买多了。为你做好了一个后,发现剩下的材料正好还够做一个。她便索性又做了个一模一样的。”
盛枷放下了手中的筷子,伸手将那老虎拿了起来。
“母亲做的,那为何没有给我。”
甘妈妈道:“夫人说了,这一只,是要留给你未来的孩儿的。”
话落,眼里立刻蓄了泪。
盛枷则因为心里猛得一阵纠痛,将脸别到了一旁。
眼睛瞬间朦胧。
干妈妈有些哽咽道:“老奴至今还记得夫人当日的畅想,夫人说,”
此时,盛枷母亲年轻的声音犹在耳畔,“枷儿性子逃,最好是及冠后再成婚,那时性子定就稳了。但最晚也不能晚过二十二岁,再晚,便挑不到年龄适合的姑娘了。”
盛枷手里紧紧握着布老虎,眼泪终是从眼眶里滑落。
甘妈妈道:“所以,并非是老奴催你,世子,其实是夫人在催你。当日我们谁也不会想到,就像是命运的安排,她竟是提前为未来的孙儿,备了这件礼物。”
盛枷伸手拭去眼角的泪。
转过头来,对干妈妈道:“可是,我有罪,我觉得不配。”
甘妈妈伸手抱住了盛枷:“不是你的错,孩子,不是你的错。你要好好的过好自己的日子,你若总是这般苛责自己,夫人如何能走得安心?
夫人合眼前,最不放心的就是你。你要知道,在这府里,你一个人能长到这么大,又把自己保护得这样好,你已经做的很好了。夫人在天有灵,只会夸赞你。你要听话,一定要过得像样些,让那些丧良心的,这辈子都不能得逞!”
大滴的泪从盛枷眼眶滚落。
他紧紧握着这只意料之外的礼物,只觉得心里痛得要窒息。
“我懂!”
甘妈妈慈爱地拍着他的背:“你要好好的,活的比他们都要好,夫人在天上看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