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云彻一直断断续续地说着,纳兰镜闻偶尔回应。
“我有些累了,裴云彻。”
她声音越来越低,脑袋沉沉地靠在他肩膀上,裴云彻脚步顿了顿,扯出一个牵强的笑,“好,那你休息会,等我们出去后,我再叫醒你,好不好?”
纳兰镜闻没有回答,裴云彻步伐越来越快,月亮逐渐被乌云遮盖,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他只能继续朝前,寻找着可以避雨的地方。
雨势越来越大,林中泥泞路滑,裴云彻好几次差点跌倒,好在这次算幸运,遇到了一座荒废的寺庙,他想也不想便冲了进去,却被院中巨大的佛像吓得浑身僵硬,有一瞬间的凝滞。
佛像被暴雨打湿,好似已经荒废了许久,无人供奉,破败不堪,天色太黑,雷声轰鸣,一道闪电落下,将佛像照亮了大半,阴森又恐怖,显得尤其骇人。
裴云彻撇开眼,跑进后面的庙中,他赶忙将纳兰镜闻放下来,又将自己的外套脱下铺在地上,让纳兰镜闻躺在上面。
“纳兰镜闻,你怎么样?”
纳兰镜闻费力地睁眼,想要朝他露出个安抚的笑,可实在没力气,尝试了好几次,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苍白干涩的唇动了动,“无碍。”
裴云彻将她抱在怀里,摸着她冰冷的脸颊,又去贴她的额头,这才发现她额头滚烫。
他颤着声哀求道:“纳兰镜闻,你别睡,别睡好不好?”
“求求你,你不要睡,你要是睡着了本少爷就再也不理你了。”
“求求你,求求你……”
纳兰镜闻眼前逐渐模糊,他的声音渐渐遥远,滚烫的泪水不断落下,砸在她脸上。
“别哭……”
“我不哭,我不哭,我都听你的,你不要睡好不好?”
裴云彻极力抑制着哽咽,抱着她的手却控制不住地颤抖,巨大的恐慌将他包围,怀中人的气息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他无能为力,只能出发低低地哀求。
“裴云彻……”
“我有些累,让我睡一会儿好不好?”
“不好!!”
他双目赤红,紧紧地将她抱在怀里,又双唇颤抖,低头去亲吻她的额头,像是沙漠中的旅人迫切地渴求水源。
“纳兰镜闻,我不允许!”
“我求求你,再坚持一下,等天亮了,或者等雨停,我们就能得救了,求求你,再坚持一下……”
“就当是为了我,求求你……”
“求求你……”
纳兰镜闻可以听到他的哭声,她很心疼,想替他擦掉眼泪,可她没有力气,没办法替他擦眼泪。
“纳兰镜闻,你答应过我的,你说过我们一定可以活下去的,你不可以先丢下我,你怎么可以丢下我!!”
“你明明答应过我会娶我的,你不能说话不算话,你个骗子!!”
“你怎么能忍心丢下我一个人?纳兰镜闻你说话啊!!”
可无论如何哀求呐喊,怀中人始终没有回应一声,裴云彻痛苦地弯下脊背,将脸抵在她胸口,浑身抑制不住地颤抖,泣不成声。
“你不是无所不能吗?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怎么办,怎么办啊,有没有人救救他们……
到底有没有人啊……
天边落下一道闪电,将黑沉的夜空劈成两半,几乎将整个夜空照得彻亮,也将院中巨大的佛像照亮。
裴云彻神情滞了滞,几乎是下一瞬,手脚并用地爬了出去,跪在了佛像下,不断地磕头,雨水飞溅,声音嘶哑哽咽。
“我裴云彻自小蠢钝愚昧,天不怕地不怕,从未信过神佛,屡犯过错,屡教不改,今日误入此地,对您不敬,是我有罪,可如今所爱之人危在旦夕,求您开恩,救救她!”
“若是您能救她,我愿意将一切供奉您,为您修镀金身,香火不断,子孙后代皆只供奉您,我裴云彻在此立誓。”
“此言不虚,神佛不欺!”
额头再次重重地磕在地上,原本清澈的雨水中逐渐混杂了血色,他恍若未觉,不停地磕着头。
他从小便不信神佛,娘亲手中沾满了鲜血,无数条人命,若是信神佛,怕是早就死在敌人的屠刀之下了。
所以娘亲从小就告诉他,神佛无用,能信的只有手中的刀。
可是他错了,他知错了,求佛祖开恩,救救他们!
天边再次响起声惊雷,伴随着闪电,将夜空照得宛如白昼,裴云彻匍匐在地,虔诚祈求,指节因用力而泛着青白。
“求求您,开开恩,救救她……”
“求求您……”
不知是不是错觉,耳边的雨声渐渐变小,裴云彻不敢抬头,直到雨彻底停了,他才抬起头,眼中划过光亮,迫不及待地起身朝庙里奔去,将纳兰镜闻小心背上,离开了此地。
临走前还回头,带着纳兰镜闻再次朝着佛像的方向磕了个头,最后毫不犹豫地离开。
也不知是不是佛祖当真显灵,他竟然带着纳兰镜闻成功出了林子,甚至找到了个镇子,敲响镇中的医馆大门。
“开门,有没有人?!”
大门不断被敲响,屋内很快传来了女子的声音。
“来了来了。”
门被打开,女子被面前狼狈的人吓了一跳,又赶紧侧过身让人进来。
裴云彻将人放在榻上,声音慌乱急切,“大夫,求您救救她,您要什么我都可以给您。”
大夫的手被他捏得实在疼,也忘了男女有别,有些扭曲着脸开口,“你先松手,先松手,我给她看看。”
裴云彻这才意识到什么,猛地松开了手,连连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大夫抬手,打断了他,“你别说话,我要给她看病。”
裴云彻立即噤声,无措地站在一旁。
大夫先是摸了摸纳兰镜闻的额头,又翻开她的眼睛,看了看她的舌头,越看神情就越发凝重。
直到想要摸脉搏,却看到纳兰镜闻已经不成型的手时,瞳孔一缩,连忙去查看她身上,发现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完好的,手脚被打断,经脉被挑断,就连胸口也有一道深深的伤口。
她行医多年,从未见过受伤如此重的,这完全是把人往死里弄,能活到现在已经是个奇迹!
饶是她都忍不住心疼。
怎么会有人下如此重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