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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平快步踏入天牢,大量腐臭的血腥味扑面而来,石壁上渗出斑驳水痕,在摇曳的烛火下张牙舞爪。
强压下心头翻涌的不适,徐平目光快速扫过阴暗的牢房,最终落在中央那方棋盘前对峙的两人身上。
隆圣帝指尖摩挲着白子,头也不抬,声音带着几分慵懒的威慑。“来了!朕与司徒孝康下得兴起,你且看看这棋局,哪方有利,哪方又有胜机?”
“末将参见陛下!”徐平深吸一口气,缓步走上前去。
棋盘上黑白交错,宛如两军对垒。
白子在中腹构建起庞大阵势,如皇权之威压,重镇群山。黑子则在边角蜷缩求生,却又暗藏玄机。
“陛下,白子掌控中腹,以大势压人,尽显优势。黑子虽处劣势,却在边角扎根,似在等待时机……”徐平斟酌着字句,眉头也随之缓缓皱起。
听闻此言,隆圣帝微微摇头。“说了等于没说,上点心。”
“……”徐平余光看了眼司徒孝康,随后躬身施礼。“陛下的白子看似攻势凌厉,实则太过急切了……”说着,他蹲下身子,指尖在棋盘边角不停的敲打。“此处黑子若是打入,陛下既要防止它做活,又要守护自身棋空,难免会顾此失彼。不过……”他话锋一转,抬头目光隆圣帝直视,眼中毫无畏惧。“若陛下能果断弃子,转攻中腹,定可打乱黑棋节奏,掌握主动权。”
“有些意思!”司徒孝康突然发出一阵低沉的笑声,染血的指尖轻轻拂过棋盘。“小子,坐过来。”言罢,他伸手在徐平腰间一拍,一股暗劲托着对方跌坐在棋盘另一侧。“接着下,让陛下瞧瞧,本司未来的女婿,是不是个草包。”
“以大欺小,赢了也是胜之不武!”隆圣帝低头挑眉,显然有些不悦。
见他如此,司徒孝康微微颔首。“赢了理所当然,输了陛下可就丢人丢大了。不划算的买卖,即便孝康,也不会去做……
不过嘛……陛下乃授天命,岂会退却?”
“拙劣的激将!”言罢,纪凌抬手便将白子推了过去。“徐远山极擅沙盘推演,那就让朕来瞧瞧,瞧瞧你学到他的几分本事。”
“陛下,末将失礼了!”徐平拈起黑子,刚要落下,却感觉掌心发沉。低头一看,棋盘下竟压着半张诏书,书角上的“尽皆凌迟、一体诛灭”几字墨迹未干,刺得他眼眶发烫。
也是这一瞬间,徐平心中涌起无尽的愤怒与悲痛。念及此处,他将黑子重重拍在右下星位之上,连带石制棋盘亦发出闷响。“昔日爷爷常说,步步蚕食才是王道!末将今日只得依葫芦画瓢了!”
其人话音刚落,隆圣帝的白子便已如银蛇游弋,抢占边空要津。
见此一招,徐平余光瞥见司徒孝康平静的靠在墙角,突然想起司徒娴韵说其父执棋喜以弱势开局而暗藏杀招。
“年轻人,就是沉不住气。”言罢,隆圣帝突然弃了边角,白子斜刺里切入中腹。“朕这一子龙抬头如何?当年韩忠用它破了东卢数十万大军。”
茶盏重重砸在棋盘边缘,溅出的茶水洇湿几枚棋子。
徐平望着那片水渍,眼中的忌惮愈发深切。他抓起黑子打入白阵,指腹在棋子粗糙处摩挲。徐远山曾说过,真正的杀招永远都不在棋盘之上,而在双方举棋的瞬间。“陛下,该您了!”
“哦?倒是有点意思……”见此情形,隆圣帝落子的手顿了顿,徐平将黑子连成锁链,在白阵腹地生生撕开缺口。“想声东击西?”他猛然抓白子重落于阵角,白棋瞬间便将黑子分割成数段,局势急转直下。“太嫩了。”
“初生牛犊不怕虎!”徐平望着那些孤立的黑子,恍惚看见天牢外被押解的司徒娴韵。“不试试,又怎么知道。”
话虽如此,冷汗却顺着他的脊背缓缓滑入衣领,举棋之手更是悬于半空迟迟未落。
见他如此,隆圣帝端起茶盏轻抿,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怎么?北境的威风呢?”
“咳!咳咳!”角落里,司徒孝康突然剧烈咳嗽,血沫喷在棋盘上,晕开的暗红竟与棋子浑然一体。“小子,下棋要懂的先弃后取!”
“陛下这招看似凌厉,实则……”徐平恍然大悟,突然将黑子拍在天元之上。“露出了致命破绽!”棋盘震颤之间,黑子如惊雷炸响,硬生生截断白子攻势。
隆圣帝将手中茶盏重置于台面,他俯身凝视棋局,龙袍上的金线蟠龙张牙舞爪。
片刻之后,他突然扯开领口,露出锁骨处狰狞的箭疤。“当年元狗这一箭,每每阴雨之时,依旧让朕隐隐作痛。”
待其言罢,白子落盘,直取黑子根基。
“当年若是没有家父,陛下的伤恐怕就不止这一处了。”徐平低头垂目,黑子在绝境中觅得一线生机,更将几处残子悄然连成一片。
“你说得对……”隆圣帝瞳孔微颤,举起之手犹豫许久方才落下。“若是没有朕,当年你父亲也早已死在燕城。“
“于小辈之前,陛下说这些做甚!”司徒孝康余光扫了眼棋盘,随后轻声笑道:“先占取中腹,再谋后招。莫要急!“
徐平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盯着棋盘的双目也有些泛红。
时间缓缓过去,棋局也逐渐进入了白热化阶段。
徐平的黑子在白子绞杀下艰难求生,每一次落子,都像是在生死边缘挣扎。